很多人没有忍住,闷闷的笑声连成一片。
到点上山来接人的高家小厮刚来就撞见这丢人的场面,像是司空见惯了,默契地叹了口气,无一人寻祝虞麻烦,直接将人抬走。
“多谢何兄舍身相救。”祝虞行了个大礼。
何亮忙扶住,“我与郎君一见如故,不如去金海楼一道用晚饭。”
“却之不恭。”
看了一出好戏的林清樾伸了伸倦怠了一日的身子,筋骨接连发出几声清脆的咬合声。
螳螂和麻雀的戏码结束,也该轮到她这只黄雀上场了。
是夜,金海楼楼顶厢房。
明月垂照之下,一道道美味珍馐已经被吃了大半,佳酿也被喝空了两壶。
“原以为祝兄如此风骨,定是家中教养极好,没想到竟无父无母,四处飘零,真是叫人唏嘘。”
“时也,命也。”
祝虞举起酒杯无奈应和,文弱的面孔满是醉红。
何亮眯着眼,扶住要醉倒的祝虞,“难道祝兄就没探听过身世?万一是大富大贵之身……”
“怎么不想,嬷嬷说等我弱冠……届时,届时我若发达一定不忘何兄救命之恩……”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何亮把彻底醉死的祝虞一推,刚刚还温和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缓缓从自己的靴中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匕。
“可惜,你是活不到弱冠了——”
何亮深吸一口气对准祝虞脆弱的脖颈就要刺下,可莫名,作为刺客的避险本能让他抬起了头。
有杀气。
在窗外……?
何亮还未搞清楚,一丝凉意先一步贴上了他的喉头。
“你到底什么人,竟要杀人灭口?”
贴在何亮耳后的男声沉稳又锐利。
这气息倒是藏得极好,他竟没有发觉,只可惜这身手……
——不像杀过人的。
瞬息之间,何亮肘后突袭,一击即中。攻守之势立刻颠倒,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被他绞住双臂,在月光之下,无处遁形。
“原是骗我的,倒是会算计,但你终究逃不掉的——”
锋利的刀尖淬满寒光,能行暗杀的自不是常人,饶是梁映竭力抵抗,那刀尖还是一点点逼近,已然刺破了他颈下的皮肤,温热血液逐渐汹涌……
何亮一喜,眼见梁映挣扎无力,改用双手加快处决。
毫无预兆的破空之声响彻小小厢房。
一滴两滴。
何亮的眉心穿入一只利箭,血色缓缓顺着何亮尚且惊愕的眉心淌下,溅开在梁映鼻尖、眼睫。
刚刚还作垂死之态的梁映蓦地睁眼,把已悄悄逼近何亮后颈的柳叶刀一收,一把推开何亮尸身,猛喘了口气后,翻身往厢房窗外看去。
明月之下,相隔不远对角的屋瓦上果然站着一蒙面人,着夜行衣,身姿修长,手持长弓,撞上他的视线竟也没有闪躲。
梁映想起什么。
阿婆以死相逼他入学书院的那日,还说了一些。
“你的身世虽现在还不能都说于你听,但是你也并非孤立无援,有一类人,称之为林氏,生来就是为了护你,阿婆也是其中一员。往后,你定会遇到他们……”
“林氏之人?你是来救我的?”
“不,我是来杀你的。”
答他的,是清越的女声。
和离弦直冲梁映眉心飞来的箭矢。
第004章 落水狗(修)
箭矢所带来的,是冰冷彻骨的风。
梁映呼吸停了一瞬,这世间刹那间变得极慢,他透过箭矢的方向,一直望到月下张弓的女子眼底,那里与何亮的阴戾狰狞不同。
——明净宁远,她好像不是来杀他,而是来渡他。
他回过神时,已经被装醉的祝虞推到一边,箭羽擦着他的耳廓钉入身后檀木屏风。
射空这件事,林清樾很久没遇见了。
但她心态很好地又从箭筒里勾出一支箭,再一次瞄准厢房中的络腮胡男子。
皎洁的月华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形并不和同龄的少年一般瘦削。身量过了八尺,与那满心杀意的刺客能相持许久,想来平日里没有被养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只是样子,真的太过潦草。
他的发卷而凌乱,将眉眼几乎遮了个干净,粗糙的络腮胡又把下半张脸藏得让人不愿多看,因此那一颗鼻梁上颇为秀气的小痣几乎无人会去发现。
十几年这么过来,活得倒是不易,可惜天生恶种。
林清樾素来照顾自己,她可不想费心费力,成林氏的帮凶,为一个天生恶种磨刀。
不如杀了,按照筹划把这事儿推给刚刚暗杀的那伙人。
反正那位假太子都稳坐东宫十七年,变不变也没什么区别。她至多算一个保护不利,这事放不到明面上,林氏不会动真格杀她,只不过再费心弄点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