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了了。
薄暮的晖光从拂云楼尖落下, 梁映微微敛眸。
这一番折腾, 倒也费去了不少时间。
想起邵安嘱咐过的时间, 梁映加快动作, 将该善后的事统统料理好,才重新换回书院学服,匆匆往山上书院赶去。
待他刚到玄英斋学舍, 书院也打起宵禁的更声。梁映眼见学录已然在其他舍房前查点人数,他忙稳住气息, 从学录身后的草丛中绕过,换了条小路回到最后一间舍房。
这条小路通向的是舍房背面的木窗。
刚刚掀开之时,梁映还未曾注意,直到他足底落地,鼻尖传来浅浅潮气, 他才意识到舍房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有人在用水房。
而这人,除了林樾,不作他想。
本来舍房里的水房因为浴桶腐朽, 两人一直都是就近去旁边的寒潭洗漱。大多时日水房都只是一角暗室,而今日水房里面点了烛灯。
不知奢侈地点了多少根明烛, 烛光在暗夜之中,混着蒸腾的热气, 将里面修长挺拔的人影隐隐绰绰地投在新设在外的木屏风上。
水声淅沥渐轻,似到了尾声。
梁映垂眸盯着那修长的影子, 刚刚还在匆忙掐点的身形竟就这么缓下。
实在是间隔太近,白日里刚在拂云楼度过了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如今水声、雾气,一瞬又把梁映拽回到了那一片旖旎之中……
忽而,木屏风后传来轻微响动。
一张在水汽之中,被熏蒸得微微泛红的温润面庞蓦然出现在梁映的视野之中。
潮湿好像将他沾落。
眉宇之间最后一分知礼的疏离在他背后晕开的烛光中,找不到踪迹。
梁映不自觉视线下移。
一身白色里衣和拂云楼的场面相比,端正齐整太多,不过是自锁骨之下衣领不拘地敞开了半寸,未曾露出多少肌肤。可就是这半寸像一把凿子,最后一击,将一块山巅之上的无暇白玉彻底凿落。
而梁映,好像一伸手就能接住。
“梁兄,回来了?”
温朗的男声将梁映从记忆与现实的边界拉回。
梁映下意识把泛出痒意的手心背到身后。
“嗯。”嗓音发沉地应了一声。
“查人了。”舍房的门被学录敲响。
林清樾握着绞干头发的帕子朝外应了一声,路过梁映上前开门。
“现在才洗漱?”学录瞥过都在房间的两人,拿起笔在名册上勾勾画画。
“逛了一整日,不洗不好入睡。”
世家子弟爱洁正常得很。
学录点点头,随意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转身离开。
林清樾关上门,摸了摸自己到现在也未曾干透的头发,这澡她是不洗不行啊。
从拂云楼出来,溜了半天的人,她却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又马不停蹄地为自己新找的活忙碌起来。
还好银月令好用,上午撞到她跟前的两个林氏暗线被她抓了壮丁,扔去了拂云楼先替她盯着。
与他们交代完拂云楼事宜,又抽空去了趟布庄把之后的行踪掩饰好。这样东奔西跑几趟,她也没比梁映早上多少回舍房。
这才不得不谨防随时可能回来的梁映,躲在水房里将自己变回林樾的样子……
这日子过得,恐怕耕地的老牛也会为她落泪。
“这是……?”
梁映的声音从屋内他那半边的床榻前传来。
林清樾藏起眼角眉梢的疲惫,下一刻转身,又是温润的笑脸,她走到梁映身边看了眼他所指之物。
一套在床榻前摆得齐整雪青云纹锦袍。
“是衣裳。”
“……”
梁映当然知道这是衣裳,但他记得分明他说过不用。
林清樾见梁映不知又在纠结什么,只好温声解释。
“你原来的尺寸小了,也都单薄,今日你不在,尺寸是我平日估摸着的,不如量得细致,你先试试。若是不合身,或是不喜欢,等下次旬休,再去布庄换就行了。”
梁映一眼便能看出这衣料大方的放量,清楚林清樾不会挑错。
他不知道这样的衣服是不是玄英斋都人手一份,但就单算这一件,他也知晓这背后不菲的造价。
这是南边所进上乘织锦料子,吸汗透气还不易褶皱。阿婆还在做绣活时,与他讲过。甚至再好的料子,因为阿婆的绣工足够出众,他也见过。
可从没有一件这样好的料子最终穿在他们自己的身上。
他的衣服从没去成衣铺买过,几乎都是阿婆在做完差事之后,夜里对着昏暗的油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