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容清俊,只是受了磋磨, 眉间没了当年探花巡街时的意气风发,但一身胜雪白衣, 依旧衬得他不染半分尘埃。
“甲等。”
男人看着她的卷子道。
林清樾刚勾起唇角,却又听男人深深叹一口气。
“只是刚刚够上甲等, 樾儿,你要答得更好。”
“要万中无一。”
男人从纸上抬起的眼眸, 深幽如渊。
“不然,你怎么赢得过他们呢?”
就在男人说完的下一瞬,宁静平和的书房陡然幻化成寂静的长街,冷硬的刀锋突然从男人的胸口透出,溅出的血将面前的林清樾染得眼前一红。
“父亲!”
“替我活下去,别让我失望。”
林清樾惊慌的呼吸一滞。
她呆呆抱着气息渐弱的父亲,那双教她如何经世致用,兵法谋略的手渐渐生出一道玄铁的锁链,一点点将她缠绕,包裹。
是她无坚不摧的外壳。
也是为她度身定制的牢笼。
任她怎么挣扎,锁链还是一层层将她的口鼻都覆盖。几近窒息的憋闷,她这一次连哭都不能……
直到一段说书声传入她的耳中。
“书接上回,再一次受尽屈辱和误解史郎不再如同幼时,他随身宝剑一抽,当即冲向那叫嚣的贼子。
曾经高大健壮的贼子,抵不住学成归来的史郎一击,轻轻松松,那颗畏惧了十几年的脑袋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整座城的百姓随即沸腾。
无数人开始将史郎呼作仙人。
史郎一愣,随后仰天大笑。
“求仙问道困一生,今日方知我是我——”
一道白光闪过,那个无人要的孤儿终于飞升成仙了——”
这是《史剑仙成仙记》的最后一话。
铁链忽然松了松,层层的缝隙里逐渐透出光来,林清樾伸手要碰,却是眼前一花,化作幽光点点。
最终落成萧定安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里还握着捅向他的匕首,他笑得绝望。
“小樾,你怎能忘了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今日背弃于我,若明日,挡在你面前的是他呢?”
“你也会这样捅他一刀吗?”
萧定安说着,突然带了狠意低头抓着她手中的匕首更往心脏一送,再抬起头时,那面貌竟变了,成了那昳丽得世间难出其二的眉眼。
“梁映……”
林清樾难以置信,渗着血的匕首似烫到了她,她松开手,退了一步。
“阿樾,为什么……我待你还是不够好吗?”
少年喃喃,那双眼至死之时还是清澈地映着她。
林清樾翕动着唇,似想辩解。
可沾着他的血的手不住颤抖,她脚下的地砖没征兆地一空,她猛地坠落进没有底的深渊。
永远无法着落的失控感撕扯着林清樾的神智,不知这样她熬过了多久,一刻、一个时辰还是一生……
男声不复,无人再为她拔除梦魇。
但总算在被自己萌生的失望杀死前,她听到一个女声在耳边若隐若现道。
“樾姐姐……樾姐姐?再这样下去不行,来人,快去请你们太子过来……和景王有要事?那又怎么了
?你尽管去叫!”
林清樾蓦地睁开眼,许是太突然,反倒把面前的琉璃吓了一跳。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吗?”琉璃担心地拿出绢帕一遍擦林清樾额上的冷汗,一边问。
神智还未完全恢复的林清樾怔怔地望向自己所在床榻之上,那刺绣精良用料讲究的帐顶,哑声问。
“我在哪儿?”
“太子东宫。”
琉璃放下帕子,轻道。
“距离周念伤姐姐那一日,已经过了七天,你整整昏迷了七天!还好周念那一刀歪了些,没让姐姐当场毙命,梁映……我是说太子沈映,又连夜召集了所有御医,这才把你从阎罗殿拉回来。”
“姐姐可能不信,他这七日夜夜衣不解带守着你,偏偏你醒了的这会儿……”
“我知道。”林清樾打断了琉璃的惋惜。
“你知道?”琉璃想起什么,惊讶的语气又被压下,“也是,这几日姐姐被梦魇住的时候,都是他哄着姐姐就能好些。”
“琉璃姑娘……那我这还去吗?”
眼瞅见两位贵人话中间隙,刚刚被琉璃支使去请人的小内侍,战战兢兢道。
“去啊——没看见你们太子心尖上的人醒了吗?”
“别叫他。”
先后两句话让刚提步的小内侍又停了回来,无措地看向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