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樾莫名的燥意找不到一个出口, 此刻想也没想,眉角微挑,带刺的话意便脱口而出。
“噢, 原来是这第二十名是能当药吃,治你的病啊。”
“……”
之前听过更狠的, 梁映倒并未觉得不妥。
只是这般尖锐的语气,还是第一次暴露在祝虞一众人前。
衙内嘴巴微张,盯着散着淡淡寒气的斋长,默默往关道宁身后挪了一步,附耳悄声道。
“那是林樾?”
关道宁眨了眨眼, 也似第一次认识,不敢确定的摇摇头。
祝虞和瞿正阳更是正面感受到了犹如乌云压顶的沉闷氛围。逐渐开始后悔挑起这个话题的瞿正阳忙拽了拽祝虞的袖角求救。
“那个……这病吧,没人想得。但病前, 众生平等。梁映此番,定也是为了搏一搏两个月后的国子监举荐名额。”
“郝学正不是说过, 这两个月内学测成绩必须都稳定在青阳斋,也就是前二十名才有资格。”
林清樾愣了愣, 眸光转向祝虞,见祝虞无奈的神情, 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收敛戾气。忙垂首阖眸,吐出一口浊气后,重新换上温和的嗓音,朝身前的梁映伸出手。
“抱歉,刚刚是我话重了。走吧,回舍房,学测结束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晕沉胀痛了两日的脑海让梁映看待事物比往常都要缓慢一些。他先看了看抬起的白皙掌心,又视线上移,看着少年眸中被她藏起,但并没有藏得很好的懊恼。
他知道她的燥意为何而来。
又怎么会怪她。
梁映唇角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轻轻地将自己的手尽数交付在柔软的掌心之中。
林清樾紧紧握住扶稳少年,这样相互扶持的动作做过无数遍,两人无形中便同步了属于彼此的步伐、节奏。
只除了——
“阿樾,走反了。”
梁映嘴上提醒,但还是纵容着林清樾的步伐多走了两步。
“噢噢。”
校正回正确的路线,林清樾与梁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几人眼前。
“别说,要不是知道他俩都是男子,这看起来是真登对啊。”衙内啧啧感叹。
“别瞎扯,这是纯纯的同窗之情,我先前还帮你屁股换药呢,你难道也要说——”关道宁嫌弃道。
“哎!打住。再说就恶心了奥,我意思是你没看着吗?刚刚林樾脸都黑了,我大气不敢喘,梁映还能对着林樾笑呢——”
祝虞眼见着衙内要歪打正着,脑中警铃大作,忙拉着衙内和瞿正阳,讪讪笑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是梁映脾气好,毕竟他俩同住一个学舍,关系好些也正常。走吧,我们去膳堂给梁映带吃的。”
“梁映脾气好?”
衙内挠挠头想不通这两个词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块儿,可奈何祝虞拽人的劲儿实在太大。
“你慢点……梁映没这一顿饿不死。”
-
祝虞说的没错。
生病面前,众生平等。
就算梁映再能忍,这病也不会放他一毫。
林清樾前脚扶着梁映在床榻躺下,后脚去潭边打水的工夫,回来便看到梁映已经陷入了昏睡。
修长的十指将帕子浸过铜盆里的凉水,又尽数拧去多余的水分,这些动作本一气呵成,却在将帕子放在少年额上时微微一顿。
不再刻意隐忍的眉头在少年眉间皱起,发根处早沁着一层薄薄的汗意,素来殷红饱满的唇多了好几道皲裂的痕迹……
其实少年的病态也没有那么难以发现。
是她自己不曾注意。
单单想着她越来越近的目标,沾沾自喜。
她之所以烦躁。
不是因为梁映对她的隐瞒。
而是她竟然没有发现。
“怎么会变成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林清樾轻声喃喃,晦暗的眸色下,手捏起帕子替少年抹去汗意,思绪却回到更远之前。
“林清樾,你太让我失望了,区区的暗部一等都拿不到,你以后不必来见我了。”
小小的暗房,高高的石椅。
年幼的她跪在这头,高贵的她坐在那头。
她抬眼望去,看清了女人眼里不复存在的期待,她试图解释。
“可是母亲……我——”
“你怎么了?生病就能成为你的借口吗?生死之时,你对敌人说我今日高热,他能放你一马吗?”
“……不能。”
“自去领罚吧。”
“还有,没拿一等,不要唤我母亲。”
“是……”
女人不是不知道她的病痛。
只是不曾在意。
“樾儿,今日策问你的答卷前后语句不通,用典也不合适,可是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