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玦看他笑得纯粹,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笑,眼皮微阖,瞳中有暗光。
这光拉着丝,牵着线,隔着不远的距离若即若离挂住了重尘缨。他忽一顿手,感知到什么似地转过头,看向了宴玦。
视线撞在一起,溅射了水光,晶莹剔透。
同夕阳一道,落在宴玦脸上,亮在他眼底。
重尘缨在那清浅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心跳如擂鼓。
宴玦微抬了下巴。
重尘缨停了气,立刻倾身过去吻他。
手掌隔空停住,猫咪感受不到顺切的安慰,便不乐意再待下去,站起来噌得一声跑走了。
宴玦代替了猫咪的位置,被重尘缨拦腰抓过来,勒紧了,抱坐在腿上。
脸颊贴在一起,是同频共振的脉搏,扑通接着扑通,久久难息。
“腰带。”重尘缨挨着嘴唇,指尖搭在那难拆的结上,沉下眼睛看他,声音很低,“自己解。”
宴玦睫毛有些颤,胳膊也有些抖,他哽了喉咙,慌慌张张叫最外层的衣袍落了下来。
重尘缨从底下一路摸上去,随着轻微发抖的皮肉,寻到了他后背的伤口,这会已基本好全,没了黏乎的血迹和棍痕,只剩了点凹凸不平的疤印。
等确认了他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全,重尘缨便把外袍拉上来,给人重新穿好。
然后脸埋进颈窝,不动了。
宴玦有些惊讶,把他鬓前的卷发捏在指尖嗅了嗅:“转性了?”
重尘缨咬了口宴玦的耳垂,语气有些得意:“你光点火不灭火,我可不上当。”
宴玦扬起唇角,轻笑了声。
重尘缨环住他的腰,食指和拇指张开,做出比量尺寸的动作:“你最近都瘦了,我给你做衣服的时候,一个月前的尺寸都大了。”
“心里有什么事这么值得记挂?”
这样若无其事的一声问,却让宴玦忽然愣住了。
那无故生出的漆黑翅膀,无端黯淡的灰色瞳孔,的确让他在那一个月里辗转难眠,多生思虑。
是日渐蓬勃的心魔。
但重尘缨回来之后,这一切似乎又像是一场梦,短暂消失了。
可宴玦知道它还存在着,藏在某个角落里,静待时机。
“能有什么事。”宴玦随口应道,“无非是天冷起来,底下的人怠懒不动,多费点心力罢了。”
他眨了眨眼睛,勾住重尘缨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曲觞楼是武都出了名的乐坊,你来了北洲都没怎么逛过,想去看看吗?”
重尘缨抬起脸,眼睛望向宴玦,神色定定:“出事了?”
宴玦一愣,他记得重尘缨不想参与政事,可又想拉他一起,便随便胡诌了个借口,但谁知道他起眼便能看得这么透。索性便也不瞒了,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重尘缨哼了一声,有些不满:“伤才刚好就要出门,能不是为了公事?”他把脑袋凑进宴玦颈间,混不乐意地挤了挤。
半晌,又把脸抬了起来。
“宴宴,不用这么试探我。”重尘缨捧着他的脸,让他的眼睛完完全全地框住自己,“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做的都会做到。”
第63章 疑神
“曲觞楼死了人,疑似妖族所为,这是案卷,你看看。”宴玦把书简摊开,自己依然坐在重尘缨腿上,因为贴着暖和,没有动。
重尘缨从后面抱他,越过肩膀看案卷:“才一条人命,怎么还需要你亲自查?”
“曲觞楼是太子名下的产业,如今他和九皇子争锋正盛,更是涉及妖族,便少不得有心人借题发挥,有我这个中间人负责,谁都能安心。”
重尘缨没说话,鼻尖哼出一声闷笑,呼在了宴玦颈边。
宴玦侧过脸,眼睛淡了起来:“你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重尘缨勾起唇,话中讥诮,语带兴奋,“布衣百姓都能为了一口饭食有恨妒之心,更何况是皇权贵族。可一个人能闹出什么风浪,人杀我我杀人的血腥震撼得在他们赌徒手里才能玩得精彩,玩得酣畅,这样的戏码可百看不腻。”
宴玦垂着视线,心里无端挤了截麻线,剪不断理还乱,有些发闷。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段话,的确有道理,却也荒唐无比。可饶是自己这种天性寡泊的人,也知道无数人命堆积的厮杀和终局不该被当做戏台玩笑。
但重尘缨压根不在乎这些,不在乎人命,不在乎道德。
他会留在这里,仅仅只是因为对自己有着那么点兴趣。
在某种根源观念上的隔阂和鸿沟,让他觉得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而这堵墙飘摇不定,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膨胀、充塞,然后摧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