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窗外暴雨如注。
这座城市陷入了一场来源于自然的讨伐,雨水是天将,无边无际无休止,蛮横地搜刮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庭院灯电流不稳,光线忽明忽暗,地砖吃不住雨水,很快会积成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然后小跑着冲进排水道里。
晏在舒只开了一小盏台灯,屋内同样淌着昏黄的光线。
杯身沁出了水,晏在舒觉得寒意袭肘,她想上楼去再补会儿觉,还没转身,就听见一道夹在密雨中的“笃”声,是来自房子里的声音,很轻,很瘆人,晏在舒刚要转身,窗外又突然晃来道白光,伴随“啪唧”一声响,就像某种崩坏的预兆,台灯明明暗暗地闪了两下后,周遭彻底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
晏在舒吓一跳,手里的杯子沁了太多水,变得湿溜溜握不住,在黑暗来临的一瞬间“哐当”落地,她倒吸一口气,却没动,脑子里有根警弦压过了痛感,正在嗡嗡作响。
不是为停电,也不是为风雨大作的天气,而是为停电前屋子里的那声闷响。
新闻里的雨夜入室案件开始在脑子里轮放,晏在舒毛骨悚然,这会儿想起窗边是有一只棒球棍的,她一边不作声地往后探寻,一边试探性地开口。
“孟揭?”
须臾,黑暗里传来回应,“是我。”
声音已经很近了,下一刻,一米开外有手机屏幕光亮起来,幽幽地照着孟揭的脸,他视线定在晏在舒垂落的右手,脸上的神情很有意思,说:“防贼?”
“……”
她默不作声把棒球棍立回原处,硬邦邦应了句:“嗯!”
两次三番被当作贼来防的孟揭笑了下,接着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着这一地狼藉,说:“安全意识挺到位,就是……”
话没讲完,孟揭突然抬头,视线直勾勾盯过来,眼神变得有点深。
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太诡谲,带来的惊悸感盖过了窗外骤烈的风雨,也盖过了刚刚突如其来的停电,晏在舒低头,就着强光,看到脚踝上盘桓着一道细细的红色血痕。
“哦,”晏在舒嗓子莫名有点哑,“刚刚杯子掉了,玻璃渣溅上来,我房间……”
“我去吧,”孟揭打断她,“我有医药盒。”
晏在舒想起上回发烧时的某些画面,昏暗的走廊、面条的香味儿、孟揭点击屏幕的手指,和那阵微妙的对视,猝不及防地通通挤进脑海,晏在舒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些怪异的情绪。
孟揭把手机留给她,上楼取药盒。
***
后来她把这件事讲给唐甘,唐甘立刻就懂了,说,“有种人看起来正经,私底下癖好多得很,血腥会激发性/欲,这只能说明孟揭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善茬儿。”
晏在舒就奇怪了:“那他进医院里、进献血车里走一圈,不得当场猝死在那?”
唐甘应:“这你就外行了,社会这么癫,大家生理性阈值高一点也正常嘛,但这也是分人分场合的。你想想那夜,急风骤雨下,密闭空间里,垮嚓一下停了电,我们晏晏呢,就跟猫崽子一样,惊慌失措站在窗边,那光线暗呼啦的,一行血沿着白腻腻的脚踝滴落在地……这么说吧,我不是吸血鬼我都想咬你两口。”
晏在舒差点给她一闷棍。后来她是懂了,可她也懂得太迟了,那时候,她陷入了另一种非常规的爱/欲里,进退不得,欲罢不能。
***
孟揭再下楼时带着医药盒,还带了一盏内置电源的台灯,额前碎发带点水渍,有洗过脸的痕迹,因为眉眼被水打湿,就像用画刷重重添了几笔,轮廓更深了,整个人更冷了。
晏在舒不作声地望着,看他开药盒,看他取棉签,一团黑压压的影子惶惶地晃着,她冷不丁问。
“你晕血?”
“不会,”孟揭侧点一下脑袋,示意她,“抬脚。”
“要涂药吗?”晏在舒若无其事地瞄他一眼,“已经快愈合了呢。”
“消毒,避免感染。”
行吧,晏在舒抬了脚,把右脚膝盖窝搁在沙发扶手上,小腿垂着,轻微荡,那点血痕就晃在孟揭眼前,他没有半点反应。
怪了。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没注意到沾了碘伏的棉签正在逼近,直到那刺痛抵达反射弧,她“哇!”一声,盯他:“你不说声?”
孟揭低垂的嘴角微微勾起来。他确实是故意的,他想到的是那天体育馆那幕,想知道上一秒硬气得能在四米高的绳架上多吊20秒的女生,是不是真会在下一秒涂药的时候就龇牙咧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