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我见过缨缨了。”顿了顿,贺重锦道,“在梁质子宫。”
“梁质子宫?!”
太后手中的奏折脱落,掉在了桌案上:“她可是知晓你的身份,所以才同你和离?”
他真正的身份,已经在贺重锦的记忆里,被贺府嫡子这个身份埋没了太多太多年。
贺重锦淡淡道,“缨缨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我们和离的原因,是因为江家。”
太后:“那你答应和离,可是因为对江缨不再有情?”
贺重锦摇摇头。
江缨要同自己和离,将刚出生不久的岁安丢给他抚养,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贺重锦,江缨心里有他。
夫妻之间合该坦诚相待,贺重锦无数次想告诉江缨,他其实卑贱如泥,兴许连最低等的蝼蚁都不如。
可每次,他都无一例外的担心,如果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他吗?
贺重锦曾对江缨说过,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不必在意身份,可最在意身份的,是他自己。
“倒是哀家糊涂了。”太后继续拿起奏折,“大梁质子的事隐瞒了这么多年,除了贺老夫人,知晓内情之人都被处理干净,江缨又怎么会知道。”
贺重锦:“嗯。”
太后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但愿江缨是一时冲动,重锦,明日你带着小岁安去送送她,兴许她能回心转意。”
*
翌日的日头并不好,天色暗沉,多云,风也大,江缨鬓角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吹得她心中凄凉。
来时,她将闺阁女子的衣裙换成市井女儿家的浅绿色襦裙,又将所有的首饰耳环摘了下来,只挽了脑后一个小巧的发髻。
至于,那些嫁妆,金银首饰和贺重锦的给的一百两黄金,她只拿了很少一部分,足够在雪庐书院里生活,其余的都留给了贺岁安。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又是她与贺重锦唯一的连接,既然不能陪在这孩子的身边,那就把能留给他的都留给他。
红豆问江缨:“小姐,去雪庐书院一事,江夫人知道吗?”
江缨:“火烧江府的那一刻,我和江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要去雪庐书院,把自己重新活一遍,她要脱离江夫人的束缚。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牵挂,那就只有……”
江缨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贺重锦的模样,她闭上目,收回眼中的泪水。
“夫君,这次我真的要任性到底了。”
谁也没有比江缨更清楚她自己,皇京第一才女的执念无法消除,所以才会选择去雪庐书院的方式,脱离江家。
而且,明明到了离开的时辰,她并不想快点走,甚至还在这里停留。
也忘不了贺重锦……
江缨道:“我们启程吧。”
她欲要上马车的时候,红豆突然大声道:“小姐,你看,那是贺大人的马车。”
听到贺大人这三个字,江缨几乎是本能地朝那城门内看去,好似心里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下。
贺重锦一身红衣,墨发半披,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就这样下了马车,走到江缨的面前。
江缨心中隐隐自嘲,他们尚未成亲,只是定亲,她就叫了贺重锦许久的夫君。
现如今退至原点,又要改口叫贺大人了。
从最亲密的人变成最生疏的人。
她规矩行了一个女子礼,“贺大人。”
行礼之后,婴孩儿断断续续的喉鸣声,让江缨的心下意识的撕扯了一下,险些没忍住落泪。
贺重锦望着她,目光淡然,又夹杂着隐隐的悲伤:“再看看他吧。”
太后说,只要江缨看到岁安,她就会回心转意,文钊又说,倘若要挽回的女子没有回心转意,便下抱着孩子下跪求她。
文钊的办法过于牵强,可贺重锦并非没有这样想过。
看着贺岁安,母性的本能驱使着江缨心中的不忍,贺重锦则道:“缨缨,你再抱抱他吧。”
再抱抱他吧。
女子的素手伸向贺岁安,孩子挥动的小手本能地勾住她的手指。
细腻柔软的触感,以及心中那种怀疑的感觉,令她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去。
而贺重锦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尽的眷恋。
够了,不能再继续了。
江缨甩身而去,带着红豆快速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走……快走。”
马儿一声嘶鸣,无情迈着前蹄,朝前奔去。
同时,贺重锦怀中的小岁安哇啦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如银铃般响亮,狠狠牵扯着江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