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殊亭闻言眯了眯眼,走到孙悦白面前坐下,这才有机会细细的打量孙悦白。
他此刻端着师长的姿态,温雅端方,和那一日的眉眼风流却莫名危险的模样当真大不相同,安殊亭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定了定心神,看向这位受人尊敬的先生。
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气质不一样了,今日的孙悦白看着温雅可亲,实际上这份温和守礼的背后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安殊亭蓦然想起来,孙悦白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男配,他还是安启明那一辈人中最出色的。
功名利禄,名誉声望,那些别人营营汲汲想要得到的一切,在这个人眼中都是随手可弃的,要不他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辞官归隐。
明明孙氏士族上一辈尽是平庸之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眼看着就要没落,却偏偏在下一代出现了孙悦白。
少有聪慧之名,才华出众,声明远播,又是孙公曾孙,便是帝王也闻其名声,特曾接见,每侍上宴,谈赏其诗词,多赞叹之声。
二十岁入仕,历任秘书丞,中书侍郎等,也在宦海起伏过,三十三岁时因身体原因辞官归隐,当了书院的先生。
但据坊间传说是因为他看不惯朝堂诸事,也可能是受到了朝堂众人的排挤,总之人家确实毫不留恋,孑然一身离开了天下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佬,他此刻的形貌气质、言行举止也完全符合世人对这位才华出众,清高孤傲大佬的印象。
可安殊亭总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
“我只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好,给你丢脸,我听说书院规矩很严”安殊亭撑着胳膊,摸索着带着余温的茶杯,嘴上那么说,但眼底带上了两分漫不经心,比起安启明在时,这会的他显然更加放松。
既然孙悦白坦坦荡荡,他也就当作无事,想必孙悦白本人比他更不愿提起那天的事情。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孙悦白见他刚刚和此刻截然不同的模样,被他得寸进尺,善于自己安慰调节自己的行为逗乐了。
看来那日的事情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与我有什么干系。”重新坐回安殊亭对面,孙悦白对他的话表示不赞同,悠悠然的模样,话语里带着随意打趣竟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安殊亭都想好了这位先生可能的反应,结果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这般温和的语气,让他一时间摸不清楚孙悦白的想法。
他笑了笑,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语气随意,“您都不介意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年轻人,有了实惠要什么脸面。”
“希望你能永远这么理智。”孙悦白轻笑一声。
他那天一回来就命人查了安殊亭的所有事情,知道他在家中明明是最小的孩子,却偏偏夹在白晚秋与安老夫人的婆媳斗法中,日子过的远没有表面那样松快。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外一场惊喜的际遇呢?”孙悦白可是记得安殊亭所说的喜欢,他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那日短短的相处,安殊亭长相脾性又全是孙悦白喜欢的模样,所以尽管他触碰了自己的忌讳,孙悦白还是打算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是孙悦白活了三十多年少有的理智与感性拉扯,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摸了摸胳膊上的绸带。
“先生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安殊亭放下手,转头看着孙悦白。
“当然,我见过的事情很多,自然也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愚昧的世人看的通透”孙悦白看他眼中有亮色闪过,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安殊亭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安殊亭一愣,仰头要看他,却被孙悦白捂住了眼睛。
“所以当你发现不值得时,不要沉溺于那些可能让你变得软弱的东西,舍去那些,这样你就能过得比谁都好。”
孙悦白的手带着早秋特有的寒凉,却让人的情绪越发平静。
安殊亭看不见,只觉得那只手应该也是玉白修长。
鼻间全是这人身上淡淡的菊香,耳边响起的是孙悦白温润的声音,像是劝诫,又像是蛊惑。
“我从不沉溺,也无需厌恶,那浪费情感,我只是不在意。”安殊亭听见自己用格外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孙悦白紧紧的盯着安殊亭,半晌蓦然发笑,指尖摩挲了下安殊亭的侧脸,“你很好。”
他放开了捂着安殊亭眼睛的手,低头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书院吗?”
安殊亭在他放下手之后,身体微微向后仰,直到自己靠在椅背上再退不开,这才停下了动作,他冲着孙悦白摇头,“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