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庄亦楠只用短短几天,就能让他努力了几个月才坚持住的决心轻易动摇。
每当庄亦楠对他展现出关心和温柔时,他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然而,这种温暖很快就会被理智的冷水浇灭——他恨庄亦楠,不是因为庄亦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庄亦楠的好,让他永远无法彻底放下这段注定无果的感情。
他像是陷在一片沼泽地里,越努力地想要往外爬,却被淤泥吸附得更深。
此刻,在酒精的刺激下,蔚然平日里那冷静与矜持的面具被彻底击碎,他的情绪骤然被点燃。他高高地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小半个头的庄亦楠,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愤怒:“你凭什么绕过我自己做决定?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什么事都是这样……”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平时那份冷峻的自持此刻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无奈。他的手指紧紧握拳,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控。
Every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对庄亦楠赔笑道:“他平时不这样啊……可能是喝醉了。小庄队长你多关照点,不好意思!”
他一步一趔趄地走到蔚然旁边,轻轻晃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然子,你犯什么病啊?人家给你充钱你怎么还凶他!我要是你队队长我得委屈死了!”
企图醉鬼说了一句人话已是难得,Every下一句很快就不正经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让小庄队长给我充500,我给他嗑一个响头。”
“V我500,我能卖身给你,嘿嘿……”
“哎哟,头好晕……”Every刚站起来几秒,又倒在了床上,总结陈词道,“然子,你这是在犯什么病啊!”
下一秒传来鼾声,他又睡着了。
蔚然不想打扰他休息,给酒店前台打电话替Every预留了叫醒服务,就和庄亦楠出了门。
酒店外面下了一点小雨。
这里离基地不远,蔚然懒得买伞,便孤身一人走到了雨中。
酒精撕碎了他平日里刻意维持的“疏远又体面”的面具,他像是一个莫名其妙闹脾气的小孩子,故意没有等庄亦楠,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在路边踩积了清澈雨水的坑,把水洼里倒映着的明亮月亮踩碎,丝毫不顾飞溅的水珠把裤子打湿。
雨越下越大,雨滴急促地从天而降,迅速浸湿了他的衣领和肩膀。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包围。他今天穿的白色丝质衬衫,被打湿的薄薄布料贴在他的手臂上,隐约能看见下面凹凸不平的伤痕。
蔚然用左手手掌捂住右手手臂的疤痕,一个人径直往前走。
忽然间,头顶的雨停了。
蔚然顿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见庄亦楠正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手中撑着一把伞,默默地为他遮挡着倾盆大雨,眼神温暖又坚定。
他的伞更多地向蔚然那边倾斜,以至于他自己的后背已经被雨淋得湿了一小片。
蔚然刚刚踩水坑时,把他的裤脚也打湿了,但他并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
——好像只要蔚然开心就行,至于他自己,怎么样都好。
有一滴雨水从伞檐坠落,刚好滴落在蔚然眼下,仿佛一道泪痕。
蔚然喉咙微微哽咽:“别跟着我。求你了。”
庄亦楠沉默地站着,伸出手,用手掌捧住他的脸,大拇指轻轻替他擦掉那滴水珠,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什么名贵的宝物。
“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或者说,我到底怎么了?”
“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蔚然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不管自己做出多么不合常理的举动,庄亦楠都会努力地帮自己找借口。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朝脑袋涌去,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觉得自己终于无法再压抑那深藏已久的心声:“Every刚刚说‘你这是在犯什么病’——说实话,我自己也想知道,我究竟在犯什么病?”
“庄亦楠,你真的想知道吗?”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缥缈地传到庄亦楠耳中,“我敢说,你敢听吗?”
答案呼之欲出,他想,自己努力维持的天平,好像终究要被打翻了。
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告诫蠢蠢欲动的自己,普通的队友关系已经足够了,他要学会知足。
——可知足太难,他终究无法知足。
他以为自己这样说,庄亦楠会害怕。
没想到,庄亦楠又绕到了他身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双棕色的漂亮瞳孔和蔚然对视,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海,能够容纳蔚然所有上不了台面的杂念,轻轻地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