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峥坚定地摇头。
张南岳抬手,扶起谢柏峥的弟子礼。这位历经两朝的首辅大人,眼中决然:“既如此,我便指望你能做成更大的事。你可知,我与吴大人为何偏偏选了你?”
谢柏峥果然摇头。
张南岳很少露出这样洞察人心的目光,只是转瞬便息了大半,转而变成半希冀半无奈何般道:“因为陛下想要的是纯臣。”
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永寿帝想要的是一把刀,他指哪里就砍向哪里。地方上已经有了那些被撒出去的寒门进士。
朝中,他定然也想要这样一个人。
谢柏峥与朝中牵连甚少,却偏偏在长安县一案中牵起了那一桩大案,误打误撞地与永寿帝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清田由慈恩寺而起,可查到慈恩寺这一案却是由谢柏峥而起。
-
三日后便是翰林们进宫为陛下筵讲的日子,谢柏峥在翰林学士的带领下入宫,进到了大庸朝真正的政治核心。
与此同时——
盯上筵讲这个机会的却不止内阁与翰林院,还有御史台。左都御史朱穆清在旷日持久的进谏无果后,怀着决然救国之心,带领言官们策划着最后一击!
第87章 不当老婆87
八十七章
永寿帝因不满朝中连日争吵,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已经停了两次。私下里也不愿见大臣,唯有先帝定下的这每月两次的筵讲,倒是如期举行了。
经筵讲学是皇帝与大臣们探讨治国理政之道的场所,通常由翰林院推举筵讲官,经内阁批准,方可为天子讲学。
会讲这一日,内阁、六部、督察院等朝廷重臣都要参加。谢柏峥这个还未正式入仕的实习生,自然排在队伍最后。
一入文化殿,谢柏峥就被展书官提点好站位,因为他也要给皇帝讲学,需要在一旁站着等。此次讲学总共有一位主讲,和两位轮讲官,谢柏峥作为翰林院代表被排在第三位。
谢柏峥小心地观察着文华殿中的情形,发现诸位大人们虽然并不交头接耳,但是大部分都是神色寻常,可见经筵讲学制度在庸朝执行到位,大家都很习惯了。
即便是出现了他这样的生面孔,大人们也并未多注意。
毕竟翰林院多得是年轻后生,总不能出现一个大家就惊讶一回。以朝廷重臣们的年纪,每隔十几天就一惊一乍一次,实在不太益于身心健康。
谢柏峥走了一回神,便听到太监提醒众人准备接驾。庸朝在君臣礼仪上并不苛刻,大臣们并不需要跪迎皇帝,今日又是经筵这样的场所,就更加宽松了。
谢柏峥跟着前头的展书官一同行过礼,便趁机看了永寿帝一眼。
从长相来看,他与霍靖川其实是有一些相似的,可从气质上却实在大相径庭。霍平祯的身为君王并不凌厉张扬,很平实,不笑的时候也不凶巴巴。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很威严的君主。
今日的主讲官是一位内阁大臣,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地讲了一段规规矩矩的四书五经。他讲完,便是轮讲官。
谢柏峥赶紧凝神仔细听,因为下一个就是他。
谢柏峥不认得,在他前头的筵讲官正是左都御史朱穆清。
朱穆清一上讲桌,众人抬头看他。朱大人先向皇帝行礼,再看向朝中诸位同僚,他的视线扫过坐在皇帝下首的内阁首辅张南岳时,似乎有瞬息的停顿。
他二人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今日由他起的这个头,想必张南岳定能替他收好尾。
张南岳见朱穆清神色有异,心中暗道不好。他并未来得及阻止,便见朱穆清撂开写好的文章,开口道:“臣朱穆清,冒死进谏。请陛下收回成命,下罪己诏——”
“我大庸朝自开朝以来,四十六载间,休养生息,为万民之所向。然陛下自即位以来,以国为家,予取予夺,视天下社稷为儿戏。乾纲独断,视群臣为掣肘,视天下百姓于无物。”
“强推清田策,以致地方乱象之多千古罕见!”
“陛下亲自褒奖之忠臣义士董继荣,实际勒索百姓财物,鱼肉乡里,欺上瞒下,致使民怨沸腾才,匹夫民贼当道!”
“陛下非但不治其罪,反要褒奖,是真的不顾大庸朝的子民了吗?”
“大胆!”永寿帝哪怕是个泥捏的脾气,也听不得臣子这样的质问。他愤怒极了:“朱穆清,你要造反吗!”
“臣朱穆清岁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可穿上这一身官袍亦敢为生民请命!”朱穆清浩然道:“臣恭请圣上下罪己诏,肃清朝纲,还天下清明——”
说是迟,那时快,朱穆清一头撞到了文化殿中的大柱上。那雕梁画栋上染了血,渐渐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