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一样。
暗下来的夜色里,祁然打开车灯,看着前方的道路,用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开口。
“这个世界的标准是复杂的,没有任何一种标准能衡量所有人。”
“明珠,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片刻沉默后,少女摇了摇头。
祁然瞟了她一眼,继续道:“可我杀了许多人。”
“那些都是坏人,要放你的血。”钟明珠以为他指的是之前拿刀要挟他们的人。
她没在意自己差点死在刀下的事,只记得这帮人要伤害祁然。
少年沉声道。
“在那之前,我也杀了很多人,有些不是坏人,只是单纯地被放在决斗场的台上。因为只有一人能存活,所以我把遇上的对手全杀光了。”
“那些人,可能是某个家庭的顶梁柱,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妹妹的哥哥,某个妻子的丈夫。”
祁然轻笑一声。
“从他们家属的角度看,我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从你的角度看,我又是个好人。”
“明珠,角度不同,衡量标准就不同,你管不了那些陌生的眼光,也无需在意他们的评价。”
“只要你心底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就足够了,就像你觉得我是好人一样。”
钟明珠没有讲话,却像是把话听了进去。
当夜,她发起了高烧,昏睡不醒。
好在包裹内备着些药,祁然用热水将药汁搅拌融化,拿勺子舀起来往她口中送去。
但灌进的药汁,最后都顺着唇缝流了下来。
她烧得太厉害,没法主动吞咽。
看着宝贵的药浪费,少年拿袖口替她把快滑进领口的汤汁全擦掉,然后停住沉思片刻。
随即,他手指别住汤勺,低头含住一大口,捏过钟明珠的下巴,将唇印上去,把药全从唇间渡过去,然后引导着闭住的舌尖滚动。
昏睡中的人顺着生理反应,不由自主地吞咽。
燃动的篝火照在少年脸庞,只留着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跟寻常其他事一样,没有任何其他含义。
但只有祁然自己知道,脸颊上升的微热温度。
兴许,是烤火的原因吧。
*
即将抵达温泉镇的时候,高速公路堵成一团,到处都是干尸和报废的车辆。
祁然只能弃车选择步行。
他看了一眼刚喝完药睡着的少女,把猫从笼内抓出来,栓了根绳索像遛狗一样系在自己腰间,然后精简物资,将包挂在脖子上,最后将少女背起来,往前走去。
一上一下的步行颠簸,将身上的人唤醒。
祁然感觉到肩膀上有些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祁然,你以后会不会也离开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生病后的沙哑。
没等祁然想好答案,钟明珠就继续讲了下去。
“以前表哥是最疼我的人,结果他现在不记得我了,虽然现在的他也对我很好,但我还是偶尔会想念那个与我共同长大拥有儿时记忆的表哥。”
“那个他是名优秀的上校,有无数崇拜他的手下,执行命令时一丝不苟,去外地回来总给我带礼物,连父亲说我他都替我打掩护。”
她像是只倾诉,并不期待祁然回应自己。
肩头被打湿的地方越来越多。
“父亲也很疼我,现在他也不在了,所以,那些之前因为他而对我好的人,也肯定都会变。”
“之前在杨叶华那里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些士兵没有一个人听我的,都不是真的对我好。”
经过钟明珠提醒,祁然忽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决斗场,那时候他还在杨叶华手下做事,被喊进房间展示自己。
当时他一门心思拴在博士身上,倒是忽略了她。
现在一回想,少女认真地讲完“我们不能强迫博士做不喜欢的事”,马上就被块头巨大的男人捂住了嘴,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难过极了。
那个时候,她就那么善良。
虽然没有任何话语权,虽然她十分弱小。
但不耽误,她勇敢地讲出那句公正的话。
祁然感觉心头有些松软。
每一次,少女表现出这种特质时,都会融化一些他心底因末世而铸造的坚冰。
感觉到肩头还在不断变湿,祁然心间某个地方跟着疼了起来。
“祁然,我都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少女吸了下鼻腔,将头转向他的耳朵,轻声跟他说悄悄话。
“祁然,你是除父母和表哥外,对我最好的人,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你变得跟表哥一样,把曾经跟我的一切都忘掉。”
祁然背着她,脚下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