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皮白净的男人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将汤勺含住,用唇一抿,吞咽下去。
江楚楚心底揣测。
这样,就能抵消掉自己刚才的不告而别吧?
她又舀起一勺,边吹凉边解释:“刚才做噩梦,没缓过神来。”
男人顺从地喝下第二勺,发出几丝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表达已经收到,能够理解。
事情简单地就此揭过,果然有时候还是要低一低头。
那行,剩下的江蕴自己喝吧。
江楚楚没做过太多伺候人的事,前世只有江哲生病照顾过几日。
那时候江哲未成年,中二得不行,一直嚷着绝不能让男人的尊严落地,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就算喂到嘴边也屏紧嘴巴,简直宁死不屈。
简直能把人气死,江楚楚留下爱吃不吃,自己倒乐得轻松。
再到之前,劝服祁然进食,她也只是下意识哄着他喝过一勺。
江楚楚盼着江蕴说出让他自己来的话。
结果直到喂下半碗,男人还是脸红地接受这种照顾,并没有什么客气。
这剧本不太对,超出了江楚楚的预期,本来只是装装样子的她,端碗的胳膊都有些酸。
但回想起曾经自己发烧,对方作假弟弟时的体贴入微,江楚楚只得忍耐下来。
一报还一报,果然享受过的,早晚都得还回去。
还剩一个底的时候,已经能听到汤勺与瓷碗的碰撞声。
江蕴逐渐从刚才的羞涩恢复,抬眼看向她,缓慢开口,有些不习惯地轻声道。
“楚……楚。”
他念得有些紧张,以致于舌头都开始打绊。
正舀起最后一勺的江楚楚手悬停在空中,盯着瓷碗,一动不动。
让她害怕的事似乎要发生了。
刹那间,车厢内的气氛像是凝滞。
只听男声,试探性地继续讲。
“博士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对吗?”
听到这明确的提问,江楚楚手中一抖,汤勺落进碗底,清脆一响,连带着碗一起掉落。
但下一秒它们浮起到空中,停止在两个人面前,就那样静止不动。
她懂江蕴说得意思,原本的江博士,是做不出喂饭的事的。
江楚楚紧张得眼眶轻微跳跃,她半是震惊半是警惕地看着眼前男人,冷冷地抿紧唇。
他没选择给彼此双方留有余地!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
江楚楚心底涌出一股愤怒。
为什么不能彼此退一步,为什么一定要讲出这些。
像之前那般和平相处不好吗?必须要将她的秘密剖析开来才可以吗?
还是说,真相极其重要,以至于她人在这里,都抵不过那一个结果。
梦中的事,原来是真的,他在意的是冷静强大的原身。
江楚楚压抑的喘息带动胸腔缓慢高低起伏,整个人如同大敌当前,连双拳都攥紧。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惊弓之鸟。
看着她这副模样的江蕴没由来地慌乱起来。
对方的反应几乎已经无声地给出了答案,不管多么荒谬,他的猜测没有错。
但不要这样如同敌人般看着他,他没有任何恶意。
“等一下,博士,不是。”
意识到自己念错,江蕴迅速反驳,
“请您不要这样,我不是……”
然而车门已经猛然甩上,被他勘破秘密的人,逃也似的离开。
她似乎不想让同伴看到失态的自己,没有回到河边,而是拉开与商务车的距离,站在道路另一边抱臂撑住额头。
那道孤独思考的背影,肩膀轻微颤抖,让人有一股冲动,将她揽进怀中。
江蕴努力想挪动身躯,但一用力,疼得冷汗流了下来,也没离开原位。
最终他只能自暴自弃地锤向旁边的车门,急促地呼吸。
心像是被什么扯着,让他难以呼吸。
为什么会搞成这般模样?他本意不是想这样的。
悬空的碗落下摆在车窗前,就在一分钟前,喜欢的人还恬静地低头用汤勺送到他唇边,无害眼睛轻柔地看着他。
“吃完了吗?”少年从河畔走上来,从车窗的缝隙看向里面,然后打开车门将碗取走,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但他们不熟,少年没开口,他随后走向江楚楚,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换来一个安抚地拍肩。
少年扬起的笑容,刺眼无比,仿佛针扎。
江蕴的心底顷刻间千疮百孔。
她以后,再也不会与他亲近了。
她以后,只会将眼光投向别人。
他亲自,把喜欢的人推开,即便他没有这层含义。
得到这个认知的男人,因心间拉扯的痛感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坠落深渊,不断下沉,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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