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没想到。
她琅琊王氏的掌上明珠!
那人怎么敢的,怎么敢的?敢给他的九妹下情蛊?
王绍得此大秘,心脏咚咚跳,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逆流,忍无可忍,发了细微的一声。
杀手们的耳力何等敏锐,瞬间察觉,回头朝这边投来凶煞的寒光。
剑光森森。
“谁?”
……
七月最后一日,王家老五王绍意外身死。死得很干净,心脏被利器一线穿过,只留下薄如纸张的细微伤口。
他双目犹自微微睁着,露出愤怒震惊的神色,像临死前察觉了什么秘密,但再也来不及说了。
王氏满门,低糜悲伤。
白灯笼挂在了豪庐门户上,子弟皆素服带麻,灵柩停厝在侧堂正中央。
稀稀疏疏的白纸铜钱,飘扬在这座古老而显赫的豪宅之中,黄昏的阴影下似一头暮年死气沉沉的巨兽。
天地为之变色。
王绍虽平日行为荒诞些,却是王章最宠爱的一个男孩子,生性热烈潇洒,很得兄弟姐妹们的好感。
他在外面荒唐却最护短,家中兄弟姐妹有困难的,没有他不仗义出手的。
他最爱九妹,平日总想着法逗九妹玩。遛鸟,斗狗,耍蛐蛐……都是他和九妹一块玩的。
王姮姬哀毁骨立,神色恍惚。
她来到棺椁前,最后看了一眼面目灰白的五哥,如骨鲠在喉。
“五哥……”
她眼睫颤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砸在王绍沉寂的身体上。眼前发黑,险些就要一同跌入棺材中。
王戢迅速抱住妹妹,让她有肩膀可以倚靠,免得悲伤过度晕过去。九妹身体最柔弱,怕是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噩耗,消耗气血太大。
“快将九妹扶下去!”
冯嬷嬷和桃干连忙过来,暂时将王姮姬扶回闺房休息。
襄城公主亦面露哀色,主动随着王姮姬去了,“夫君,你照顾好公公,我去开解开解姮姮,她这样子不太好。”
王戢颤抖的声音咽进嗓子眼儿,深深一拜:“多谢夫人——”
小厮凌霄匆匆跑过来,王戢右眼皮挑了挑,问:“爹爹好些了吗?”
凌霄沮丧地摇摇头,“二公子,不行了,老爷闻此噩耗伤心欲绝,呕血成升,如今就悬着一口气在了,怕是……”
王戢目眦欲裂,飞奔而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团憋屈的大火球燃烧在胸膛里,他好想哭,好想仰天长啸!他受过 多少伤流过多少血都没软弱过,此刻却眼前发黑。
不行,不行,他不能意志软弱。
目前王氏群龙无首,皇室虎视眈眈,他必须得坚持着撑门面。王瑜、王潇、王崇等族弟们沉浸在悲伤中,还等他拿主意。
朝中,害死王绍的第一嫌疑对象成了新任太常博士文砚之。
文砚之为王家赘婿时,曾与王绍发生过口角。王绍鄙夷他寒门出身多次轻辱,文砚之一直心怀狷恨。
如今文砚之成了皇帝身边大红人,下此毒手报复,逻辑十分自洽。
而且文砚之前几日刚刚蛊惑皇帝,弹劾王绍,不怀好意地将王绍流放去岭南,可作为佐证。
文砚之狼子野心,手段毒辣,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书生,实则暗地里捅阴刀子,要人一口要人命。
朝臣纷纷认为,文砚之暗中买了杀手刺杀王绍,连同害了王绍身边侍从十几条的性命。
王家人全死了,文砚之对付琅琊王氏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都不用通过复杂的政斗。
天下直接变成科举制了,寒门的天下了。好一个新任太常博士!
众臣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
文砚之出尔反尔,不顾琅琊王氏的扶持之恩,入朝为太常博士,蛊惑皇帝,恶意改革,弹劾王氏,害死王绍……如果这样王家仍然把女儿嫁给他的话,那可真是软弱到极点,蠢到无可救药了。
其他事情或许还可调和,王绍的一条人命,是血海深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生无法调和。
王宅,王姮姬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精神略微恢复一些。
她起身换上缟素,桌台上精心准备的火红嫁衣和凤冠,被丢进火盆。
熊熊火舌很快舔噬了嫁衣上精致的缠枝花纹,变成一对黑黢黢的灰烬。
红与白的冲撞,一时分外阴森。
婚礼骤然变丧事,转变得太快,让人恍惚,有种置身噩梦的感觉。
嫁衣烧了。
几日前她还幻想着穿上这件嫁衣的样子,挽着新郎,期盼一场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