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说:我敲门了。
晏病睢瞥然失笑:你讲真的还是编的?
谢临风目光不移夏清风分毫,心中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真过?
二人真心话说到一半,夏清风已经将四周土石后的戏娘子全然召唤出来了。晏病睢听得昏昏欲睡,此刻却陡然清醒:“若这新娘是献祭品,那夏清风求的又是什么?”
谢临风被打断,“故事”便戛然而止,他转而思索起另一件事情来:“我从前在鬼界开店之时,由于修魂手艺很好,招待过许多姑娘……”
晏病睢说:“哦?她们爱你?”
谢临风“啊”了声,又“啊?!”了声,觉得小堂主语出惊人,一时笑叹说:“哪里就‘爱’了,是熟能生巧,尺寸生意做久了,我大致能瞧出来什么样的体型对应什么样的魂形。魂魄又同肉身贴合……我隐有猜想,这死新娘的腹中,有名胎儿。”
白骨隐现,夏清风道:“爱妻腹中尚有一子待产,我将她喂给祢们,还养各位仙人神通广大,将我儿平安取出。”
——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其一,喜婆说这是夏清风第二次成亲,又瞧这女子模样,大概率是白芍了,可终南海下的死婴分明是秦夫人诞下的夏睿识。
其二,这胎儿的生母已凄惨死去,就算将孩子剖出,也是个死胎。夏清风要一个死胎,真是因他爱子心切至疯魔吗?
思忖间,白芍早已被夏清风身后的傀影抬至坑壁前,被戏娘子拆吃干净,独留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祂们吃得慨叹连连,很称心如意,临到最后,忽听“哒哒哒”的声音。
一白骨用骨节敲打着白芍的肚皮,仿佛里面有个坚硬的石头。下一瞬,祂用手指在白芍肚子上拉通划了一下,那肚皮迅速被拉扯绷开,露出血淋淋胎儿原貌——
硕大的头颅和萎小的身子,面上七窍皆模糊不清,乍一眼望去,除了体型以外,竟没有任何一处发育成人形。
他此番行径,实在该天诛地灭!连那戏娘子瞧见了都忍不住嘤嘤啼哭。
这婴孩未出世,仍是个死物,却不影响夏清风大喜过望,高兴得面红耳赤。他命傀影快快将婴儿抱来,那婴儿甚至没有骨骼,像滩肉泥似的被抬到夏清风跟前。
夏清风忘乎所以,狂笑道:“苍天有眼!吾儿有救!吾儿有救!”
谢临风见他行事吊诡,微微斜身,正要向身旁之人询问。岂料他只是轻轻蹭过对方的肩膀,晏病睢竟险些被冲撞倒下。
谢临风见他很不对劲,一把将人拉上后背,干脆果决道:“走了。”
不曾想晏病睢这次居然变得很乖,被谢临风强背着也不逞强。仅是一瞬间,晏病睢就像被剥离了魂魄似的,谢临风喊他他就“嗯”,谢临风问他他也“嗯”,谢临风叫自己他也“嗯”。
情况比谢临风想象的还要糟糕。
谢临风唤出荧鸓,立刻被送出魇境。
此刻魇境外正是个月黑风高之夜,霜灵子独自呆在岛上,不知一个人等了多久。他正支着脑袋打盹,忽听几下狂奔的脚步声,登时清醒过来,正撞见谢临风将晏病睢从荧鸓身上抱起来,正往反方向跑去。
霜灵子遥遥一看,不禁魂飞天外,“呼啦啦”振翅追了过去:“殿下死、死啦?!”
谢临风道:“唤蛋生来。”
霜灵子说:“你眼睛这么红,要杀人啦?”
谢临风扭头看他,一字一句道:“唤、蛋、生。”
霜灵子连“哦”两声,吓得连滚带爬,飞了几次才飞上天。
晏病睢被他搂在怀里,受了颠簸,很难受。但他只是忍着,而后说:“别跑,先……放我下来。”
他说停,谢临风就停。
谢临风道:“放不下来,就算放下来,也是摔我怀中,不如从此刻起就一直待我身上。”
晏病睢轻声说:“我很难受。”
谢临风缓步走,笑道:“敢天敢地,却不敢吐我身上?怎么,怕我讹上你吗?”
晏病睢失笑,但他连笑也很虚弱,仿佛只是为了安抚谢临风勉强挤出来的笑:“你乱念了好多咒……”
“当然了。那么多咒,总有一个让你舒服些的。”谢临风走得稳当,答得也稳当,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你很厉害吗?”晏病睢忽然抬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彻底埋进谢临风的怀抱,闷声说:“怎么没有一种能让你不发抖的呢?”
谢临风“啊”了声,懊恼道:“你自个儿知道就好了,还要说出来,让我很丢脸。”
晏病睢道:“嗯,这倒是很不容易。”
谢临风说:“你喜欢这样啊?早说,我定日日丢脸给你瞧。”
晏病睢又笑,他一笑,就被呛咳住,整个人面颊绯红,早被烧得昏沉。晏病睢细数着谢临风的脚步,心中盘算的距离全被谢临风扰得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