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116)

“哈哈哈哈很好,化鹤!天下要让你这样的修罗来掌管,是我看错了你!”遇归道,“晏病睢!你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祂明明可以用神根和身体镇压,神魂俱灭,死得痛快,可这个蠢货为什么偏偏选择永不陨落,宁愿忍受千年濒死的痛苦也要强行打开魇境,受万鬼吞噬反咬,日日被折磨!那是因为祂的魇境能养鬼,哈哈哈哈,什么鬼都能养……”

“包括你这只鬼!”

“你死了一千年,还以为自己活着呢!你真是可怜,连知道是死是活的资格都没有。你说得对,祂不许你死,祂从来不许你死。”

谢临风没有反驳,祂道:“嗯,对不起。”

晏病睢抢说:“我原谅你。”

谢临风笑了,祂红瞳中燃烧着火,火中站着晏病睢的身影。祂定定瞧了会,似乎总觉得不够刻骨似的:“我做了很多错事……”

“我明白。”晏病睢剑也不要了,双手一齐攥着谢临风的手腕,“我都原谅你。”

谢临风说:“都原谅我吗?”

晏病睢没有说话。

谢临风道:“你真是傻子……”

祂胸口的那片衣裳烧起来,露出之下血淋淋的腐肉与伤痕,谢临风神色不虞,并不想让晏病睢瞧见这幅难看样,于是那些血肉模糊的痕迹逐渐褪去,变成烙印在胸前的枫花印记。

——祂连乔装的力量都没了。

谢临风抬手,笑叹道:“你好会哭,是我把你惯坏了吗?”

祂又笑,似乎除了笑,祂再也装不出别的表情。

晏病睢安静地看着祂,一言不发,只是执拗地、憎恨般地拉住祂的手。晏病睢保持警醒,不敢泄力,仿佛只要稍微松力,就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谢临风忽然叹了口气,祂抬手遮住双眼,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嘱咐,要交代。

祂对他不放心的太多了。

鲁莽,心软,易骗……化鹤活了好久好久,看透了这世间太多太多,祂做了小太子的老师,却忘记教他如何心疼自己。

想到这里,谢临风的心却更疼。

都说神祇无情,圣子漠世,姣子天生无泪。化鹤此生只流过三滴血泪,成了三滴冰冷血瞳石,成了人人觊觎的神器。

可那又怎样。

无论是化鹤还是谢临风,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给了一个人。

砰砰——

“叫张主任来!把病人推进抢救室!快!”

“什么情况?!”

“病人昏迷了两个月,刚刚心率骤降!!现在抢救!”

火还在烧,整座荒岛几近被烈火覆灭,成了这片寂静沉海中唯一的星辰。它璀璨而残忍,燎上了化鹤的衣角。

天下鞭烧得猩红,火中有血,血成了它发光发热的养分。

遇归在束缚下纵声大笑:“好兄弟!既然做不了共主,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

终南海万年沉寂,却在此刻风起云涌!黑浪冲天,卷上云霄,水火冲撞,带出一大片摧折万物的滚烫风浪——

因为谢临风的身体已经和遇归一样,燃上了不灭业火。

晏病睢再也无法遏制颤抖与哽咽,他痛声呜咽,在这一刻手足无措,那些血、那些泪他都不要,他不要神祇的眷顾,爱也不要、恨也不要。

他只要谢临风的存在。

晏病睢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哑着声音道:“......求你了。”

业火是神祇之火,也是罪孽之火。它焚烧着两位罪神,却独独伤不了晏病睢分毫。

晏病睢倔强地拉着祂,可是有什么用呢,凡人之躯如何比肩神明。

“这是我的因果。”化鹤指尖冰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傻子。”

刹那间,晏病睢周身震颤,他浑身如同被束缚一般,动弹不得!化鹤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安慰似的笑。

可是笑过后是无尽的残忍。

“罪者降罚,恶鬼伏诛。”化鹤的声音回响在天地。

百方国度,千座城池。

母亲哄着的婴孩忽然止住了啼哭,街市上挑担的、赶路的、追逐的,一时停了脚步。

国都内,殿宇外站满了文臣武将,天子立于百官前,神色怅然。

世间陷入骤然的沉寂,万灵仰首,聆听神祇的赐语:“我身殒过后,天地不会崩塌,真实不归虚妄。毋庸詟惮,无于斡旋。无须憾恨,无追往昔。神殉苍生,理固当然。”

好一句“神殉苍生,理固当然!”

神太无情了,祂留恋已断,退身被大火吞没。

滴——

心电图骤然持平,那微弱搏动的数字全然归零。

“通知家属吧。”

女孩红了眼眶,沉重地说:“主任,无法联系到患者家属......”

“怎么可能?同事,朋友,常用联系人,一个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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