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了几十年的局势,谁都不肯说退就退,不到最后的兵戎相见,谁也不会弯腰乞怜。
撑住了就是有文人傲骨的股肱大臣,撑不住的就是弃节墙头草,何况他们每个人能站在中央集权殿,背后代表的就不是他一家之利,便真失了大势,也得尽可能的在劣势中保存利益,为他以及身后的支持者,在兵败如山倒的局势里谋求最有利的排场。
古有千年世族,哪有万年皇裔?
谁当朝主政不重要,重要的是局势分割后,谁有资格能站在朝上开口说话,从始至终,这些人谋的就是朝势的主导权,明君之下有三分左右朝事权利,庸碌之君的体系内,就是他们说一不二的天下,培养傀儡皇,更是如此。
他们与凌湙目前的一切博弈,表面看着立场不同,实际上,就只为一样,在后尔有可能的变局下,展现自己的节操和能力,让凌湙看到他们的体量,为能够顺利快速的接管大局,让利、维稳,否则鱼死网破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得让他看到他们身后的营盘有多大,这样才能更好的在劣势中谈条件,边城的治理方式,凉州对于豪族的各种限制,他们是不认可的,非但不认可,还非常排斥厌恶,要叫他们接受那样的管理方式,在那样的制度下受统制管理,那不如鱼死网破。
如此,细细拆分,就不难看出他们抗拒凌湙的终级原因了,只要逼得凌湙遵从前人的方式,笼络住豪族们存在了千百年的规制,以及文官体系在朝事中的决策权柄,那大位之争其实非常好谈,在某些人眼里,甚至可以用兵不血刃来解决目前的困局。
凌湙用凌彦培,非要指鹿为马,当然,本来的打算确实有混淆视听的意思。
既然他们敢在王法之下成功换子,那他当然也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指着凌彦培,说他是凌誉的同胞兄弟。
反正当年闵仁太子留在凌府的子嗣是一个还是两个,现在都无从考究。
凌誉生母卫氏一直被羁押在边城,与凌老太太的五儿媳互种无相蛊,如今相貌与在京畿宁侯府里的那位养嬷嬷一般无二,这些年也是她一直在近身照顾着凌誉,论感情比之卫氏与凌誉的更深。
凌老太太在撒手人寰之际,通过凌湙的安排,见到了凌誉,卫氏当然也在之后与他安排了见面,母子二人相顾无言,其实都知道彼此身不由己的现实。
凌誉没有要求将赵氏和卫氏调换过来,惹得卫氏勃然大怒,之后屡次前往北境公差时,母子二人俱都有隔墙不认感,卫氏不能理解亲儿的置之不理,凌誉则表面淡淡,内心里厌恨卫氏无伦理道德的与人偷欢生子,反之,倒是与赵氏母慈子孝的很。
凌老太太将一份画有,当年密议谋害闵仁太子的小像册子交给了凌湙,上面惟妙惟俏的将暗室里的各人神情,以及带有手印公章的文字详备摘抄了下来,连密议的地点,暗室的位置,每次聚会的时辰,和周遭当日的温湿度,都有记载,只要对着京督府更漏薄,就能知道这份册上记录的当日气候真假,从而推敲出这份册子的真实性。
凌太师对于能保命的东西,真可谓记录详尽,用心斐然。
凌湙在凌老太太临逝世前,迸发出的乞求目光里收了东西,并承诺了保证凌彦培能活着出宫的话。
十多年的现实冲击下,凌老太太已经把对曾孙振兴家业的希望,降低成了只要为凌氏留一份香火的卑微祈求。
从眼睁睁的看着凌湙在边城建立军伍,到实际掌管凉州府务,最后拥有了一支足能媲美朝廷御麟卫的军队,凌老太太非常清晰的认知到了大势已去的悲凉,临咽气的当口,终悔不当初的痛声呼叫,“老头子,你挑错人了,你……你们当初怎么就非得去宁侯府挑人?啊?宁侯府,雄主血脉,怎能容你们肆意欺凌?终……终是由我们家尝到了苦果……报应啊!老头子……报应啊!”
凌湙的身份一经公开,由此生出的悔不迭,如层层海浪波及到了当年的提议者们身上,进而不知凡几的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个中苦涩早尝尽了。
从凌湙踏进宣仪殿开始,那上下打量评估的目光就未止过,从凌湙张口说话,不惧几位头部大佬们的气势起,那蔓延在武官群里的交替眼神,就开始逐浪般的发散了出去。
承宁柱国公和先宁太后恩惠,武官集团未有真正的降服于现今的文官体系,只君王偏信文臣,视武将为朋党,压制的厉害,这才叫大家审时度势的与文官集团达成了某一方面的平衡,若非如此,凌湙当年在流放路上闹出的响动,不可能到壮大不可收拾时,才捅到文殊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