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别的办法?”
罗泽觉得毕长淮十分欠怼,虽然这人刚刚救他一命,但也当着他下属的面让他丢尽了脸。
算扯平,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毕长淮搓了搓鼻尖:“我刚刚,在路边儿收了个无法度化的野鬼,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说的温言。”
罗泽高高举起的芥末管慢慢垂下。他其实召唤过温言,却无果,原来是被毕长淮收了。
“你不早说!”罗泽有点想打人。
“你又没问。”毕长淮祭出无辜脸,挑衅的那种。
两只小学鸡对峙着。
罗泽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这人白长得温良恭俭让,其实蔫儿坏!简直禽兽不如。
“温言,温言在哪儿?”正陷入沉睡的许振峰却突然睁大眼睛。
“哦,这儿呢。”
毕长淮将手伸向口袋,许振峰眼睁睁看着他把温言从兜里掏出来,啊不对,是把钱包从兜里掏出来。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如今收魂魄已经用不着葫芦和乾坤袋了,拿个带法场的钱包就行,还能顺带装钱装符纸。
钱包开了口,飘出来一抹白光,薄如蝉翼,弱如轻纱,婉婉落地,舒展成一人高。
“言言!”
许振峰刚刚还半死不活,这下子突然打了鸡血,踉跄着站了起来,朝温言扑去。
然而温言却穿透他的身体。
许振峰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怀抱,像是抱着濒临惊醒的黄粱大梦,他不可置信地转身,凝望着温言。记忆中那个温香软玉的枕边人,如今已剩薄薄一缕魂,近在咫尺,触不可及。
温言看着故人,千言万语凝在心头,泪光忡忡。
“言言。”
许振峰伸手托着她脸颊,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一溃即散的月光。
温言的面庞依然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可她的目光却已苍老,声音缱绻如叹息:“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我来晚了,你受苦了。”许振峰哽咽着。
温言轻轻摇头。
许振峰满心痛楚,恨不得随她去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宁宁,我今天才知道,是朱倩……”
“嘘。”温言的手指划到他唇边,有限的时间不该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我的时间不多,都过去了,振峰,我不怪你。”
她垂下眼帘:“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我只是……担心宁宁。”
许振峰:“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弥补,跟她解开误会,照顾她长大。”
“那就好,我便安心了。”
温言的影子越来越薄,似烟云将要散去,许振峰几近崩溃,挥手却抓不住她:“言言,你要走吗?”
温言眼中满是疲惫:“我被困在这里太久,就像是被装进了透明的瓶子里,看着仇恨和孤独翻涌起巨浪,慢慢吞没进我身体里,日复一日没有尽头,我太累了。”
许振峰哀求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悠长的叹息落下,温言眷恋地看着许振峰:“这辈子时间太短,以前总是跟你吵架,没来得及好好过日子,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成为你的妻,若果有来生……我们再补过。”
她伸手抚在他脸颊,声音如花落般缥缈:“我会等你,你可一定一定,要找到我呀。”
温言的脸庞如月光碎成的雪,风一吹便散开,散成漂流星河,蜿蜒在丛林。
许振峰手足无措,托着那不存在的微光,凄惨的目光转向罗泽:“大师,你帮帮我,帮我留住她。”
罗泽摇了摇头:“这是温言为你聚起的魂相,她太弱,支撑不了太久。”
罗泽抬手,那来自树稍上悲戚的风突然变得温柔又小心,魂相碎片被一点一点卷起,随波逐流徜徉至掌心。
罗泽握住它们,慢慢走进丛林,走到一颗不起眼的松树下。
他弯下腰,将这一抹微光,送入土地。
“温言就在这里。”
许振峰踉跄着过来,双漆跪地,用手扒开枯叶杂草,刨开泥土。
罗泽站在身边,看见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罗泽将沾血的纸片扔过去。
时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阴时阴地,借月破阵。
寿盒露出来的瞬间,罡风飒沓,几欲将人掀翻,迷漫在森林里的大雾拧成旋风,仿佛被天神的手拎起,又重重甩落,落差之间人似被强力威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
罗泽就在这幻境抽离的片刻,油然生出一种脆弱,仿佛他正悬于生与死的边缘,肢体僵硬,睁眼无力,他蜷缩起手指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流逝如大江东去,转瞬成空。
万念俱灰时,心中隐隐生出些模糊的眷恋,他拽着这眷恋,迟迟不肯撒手,直到有人在他耳旁低声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