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主屋亮起灯,窗户里头传来妇人的呼喝声和总角稚童喃喃自语,这里应该是小满的家。
困倦碾来,罗泽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知小满今后会不会记得这一切,只能紧紧握住那支羽毛,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你是毕方啊,小满,你一定要到回长留,去救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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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识正飘向某个酣甜的美梦,罗泽奋力挣扎,逃离那片冗长的宁静,竭力让自己醒来。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睡三天三夜,他大限将至,会睡死在梦中。
然而醒来依旧没能逃脱厄运,郁结在胸口的悲痛化作一股腥甜卡在喉咙,差点没把他呛死,他重重咳着,吐出一口血来。
“罗泽!罗泽!”
有人正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罗泽急速吸入几口气,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睁开眼,看见一张愁云惨雾的脸,长淮或许真的以为他要睡死过去。
“我没事,没事。”
罗泽说着这话,像个酒桌上喝吐了的小趴菜。
长淮紧抿着嘴角,一遍帮他顺气,一边擦拭他胸前的血迹,怎么会没事,上次出映水镜便大病一场,这次更是凶险。
“我爸呢?”
罗泽缓过来便问罗广友何在,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那儿。”
长淮用手电筒给他指了方向,老罗的背影正孤零零站在一片空地,一动不动。
罗泽在长淮的搀扶下站起来,拿着探照灯四处打量,空地和入镜前有所不同,多了几块新坠落的石头,砸坏了些金银玉器,地上也多了些杂乱的脚印。
罗泽:“地震了?”
像是回应罗泽的话,山洞角落刷剌剌掉下一堆碎石,脚底下抖了两抖。
长淮:“罗叔走到那里时,山洞便开始摇晃。”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山体摇晃意味着罗泽还在沉睡的时候,金不凡已经解开了这天罡困龙阵。
不过老罗这姿势却很耐人寻味,既然阵解了,干嘛傻站着。
罗泽手指指着老罗,讷讷问道:“我爸……不会是梦游过去的吧?”
长淮点头:“我来的时候,罗叔原本和你一样睡着了,后来突然站起来,闭着眼走到空地,跳了七步,像是……在解阵。”
长淮还是有经验的,这阵的确是老罗解开的。
难怪金不凡陷入死地后看不出来一丁点遗憾和恐惧,因为他早就留了后手,上一次他能将剧本杀融入映水镜中,这次照样能使点小手段,操纵镜外老罗解开天罡困龙阵。
不过罗泽还是无法想象老罗一把老骨头是怎么蹒跚学跳,还跳到这么远的地方,堪称医学奇迹。
他更不晓得长淮是怎么好意思喊小他几万岁的老头罗叔的,不过吃了这点小亏,他俩算就平辈了。
“咳咳。”
罗泽浮想联翩后清了一下嗓子,回头正看见长淮从地上拾起个物件,正是从老罗身上掉下来的映水镜。
长淮:“他是金不凡?”
能和映水镜一同出现的,只能是金不凡,长淮已经猜出老罗被什么人夺舍。
罗泽的目光被他手中那宝贝吸引:“不是他还能有谁,这孙子为了引我过来,居然夺舍我老子,看我不弄死他。”然后霸占映水镜,去镜子里遇见这一千年里各式各样的长淮。
罗泽想着美事,又突然泄气,看着这摇摇晃晃的山洞。
还会不会有以后呢……
长淮:“他带你去了哪里,你刚刚梦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
朝天宫中诀别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罗泽心里一苦,又强颜欢笑:“我去到小满那一世。”
“小满?”
长淮颇为惊讶,不禁回忆起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和那些消磨在小村庄里的缱绻时光。
罗泽:“你还记不记得小满曾经胡闹,去长留山参加过什么金顶大会?”
长淮:“是有这回事。”
罗泽:“在金顶曾经发生过什么?”
长淮:“我当时觉得危险,半路追过去把小满背回来,并没有到达金顶。后来听说是道途子倒行逆施被人揭发,各路修士闯进长留,却如何都攻不入内殿,只能在外面叫骂三日,又把能拆的殿宇都拆了,道途子从那以后就不知所踪。”
原来是这样,果然自己又是那个变数,九百年前没有天崩地裂,没有你死我活,金不凡被阵法所困连大殿都没能进去,只是让道途子社死后退守进山腹中。
长淮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罗泽不想讲得太详细,只含糊道。
“金不凡带我去往九百年前,是想让我解开通天宫里的天罡困龙阵,他偷师完好操控老罗解开外面的困龙阵,拿到藏在这山里的扶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