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张兵狞笑一声,丢掉手里的烟头,擦得锃亮的皮鞋狠狠碾压着火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我好好跟你提亲,你看不上,那这个呢?”
苏棠见状,脸色大变。
她给外公写的申诉信,竟然到了张兵的手上。
难怪等了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兵将信重新收起,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对苏棠,他是势在必得。
“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要是愿意嫁给我,你外公平反的事,我会帮忙。”
苏棠冷笑,饶是心里恨得牙痒痒,也不在他面前服软。
“你做梦!我就不信了,整个应和公社难道都是你爸说了算。”
张兵扯了下嘴角,“民不与官斗,这句话你怕是没听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揣着信,转身就走。
几年时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苏棠来了脾气,抬起脚把小破门踹了开来,怒气冲冲走进去。
给公社投申诉信没用,她就去县城走一趟。
她就不信张大为父子俩真能一手遮天。
苏棠动作很快,第二天便带着申诉信,决定去县政府一趟。
她得先去公社那边坐车,应和公社离县城要坐一个小时不到的班车。
比起其他公社,应和公社离县城算近的了。
加上是冬天,车里不会有各种各样的臭味,这一个小时也不算难捱。
在车站下了车,又走了大概一公里,她到了县政府大门口。
看着申诉信投递到了信箱,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许久。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让她失望。
苏棠刚想离开,一转身,看到一个男人从县政府走了出来。
他穿着体面的中山装,十分整齐,手上夹着一个公文包,步伐不疾不徐。
他看了过来,苏棠下意识转身,想躲着他。
男人却淡定地收回了视线,笑着朝一对母女走过去。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来接我。”
女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顺势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还不是家虹想过来接你。”
一家人亲亲热热走了,苏棠怔怔地望着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她是外人。
苏国夏就在自己眼前走过,他却没认出她。
苏家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穿着时髦的布拉吉,头上带着格子发箍,脚上踩着小皮鞋。
全身上下加起来价值不菲。
苏棠点头看着自己,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旧棉衣,磨得发白的裤子和布鞋。
她蜷缩着脚趾,自己从没穿过那么好看的皮鞋,应该很贵吧。
一个从她记事起就没出现在生命中的父亲,她只允许自己伤心这一小会儿。
毕竟父亲这个角色于她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
“这不是苏棠同志嘛,又见面了!”
苏棠抬头,一愣。
竟然瞧见邵胤程和阿七从县政府里面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
阿七笑了一声,“我说想跟你要糖吃,你信不?”
苏棠被他逗笑,想到上次自己没给他糖,难为他还记着。
她伸进口袋,拿出两颗糖,给了阿七。
“请你吃。”
阿七立刻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美滋滋地闭上眼,果然比供销社卖的好吃。
另一颗被他放了起来,生怕被邵胤程抢。
实际上,邵胤程根本不需要和他抢。
因为下一刻,他便看到苏棠又拿出两颗糖,手心朝上,递给邵胤程。
“吃糖吗?”
邵胤程面无波澜,手伸过,将两颗糖扫走。
阿七碎碎念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是亏了,比邵胤程少了两颗糖。
“苏棠同志,你来县政府做什么呀?”阿七问道。
苏棠指了指信箱,说道:“来投信。”
“什么信?”
苏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我外公十年前被下放了,我来投申诉信,希望县政府重新审查,为我外公平反。”
阿七愣住,心里衍生出一阵阵愧意。
他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话,会戳到女孩的痛处。
“对不起啊……”
苏棠笑着摇头,眼睛弯成月牙,十分乖巧。
“没事,下放十年,要伤心也早就伤心完了。你们忙吧,我还得坐车回家呢。”
阿七看了一眼天色,“都这个点了,你不吃完饭再走?”
苏棠伸手掏了掏口袋,一干二净的兜儿。
除了糖,没钱。
“我没钱。”
说她是吃得起奶糖和肉的穷人,他们怕是不信。
阿七露出大白牙,“没事,我们老大请,走吧,我们去饭店吃!”
苏棠没好意思,她看了一眼邵胤程。
人家都没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