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灯大师看出这蛟龙有望化龙, 但周遭皆是怨气缠身,日后飞升怕是极为困难, 不由“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为死去的凡人哀悼, “雁掌门,万物有灵, 天地浊清本一体,功德罪孽皆会反哺, 劝掌门少杀生,存善念,普渡哀魂尚有回转之地,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秃驴着实有趣,没谴责她的罪蛟之身,反而想劝她回头是岸。
坑蒙拐骗香火钱的佛修,她雁迟雪见多了,但像这功德圆满,眉目慈悲的老和尚,她还是头一次见。
雁迟雪冷眸覆霜,对这老和尚的敌意未减,长剑出现手中,“逐灯大师既已看出本尊的原身,何必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诫,惺惺作态还真令本尊作呕。”
逐灯大师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衲曾在北滇瀚海书院讲学,解忧泉旁偶遇一北渊仙宗弟子,她虽幼小,可见识谈吐不凡,知天地星宿变迁,通晓万物更迭规律,老衲与那小弟子相交甚欢,结为忘年好友。”
雁迟雪面部紧绷的皮肉有了片刻的松缓,眉毛上挑,“你说的这人可是我宗门下弟子燕青黎。”
逐灯大师点了点头,“正是燕道友。她是位见识与眼界超脱世人的智者,对这世间的众生百相独有一番见解,连老衲也参透不出,心悦诚服。但如燕道友这般通透聪颖的凡人,也围困在红尘的泥潭,不知前进还是后退。
燕道友曾问,日夜为一循环,就以莲池锦鲤为例,两鱼相伴,邀游大海,过海前有泥潭,双鱼共进则生,单鱼分游则死,红鱼体弱,白鱼让食,白鱼日益虚弱,红鱼割肉续命,双鱼过泥潭,白鱼已形如骷髅,无法同跃大海,红鱼亦无白鱼托扶,越不过泥潭。
日夜交替,红白为新,循环不止,白鱼红鱼,不分红白,泥潭终隔大海,既已如此,双鱼怎跃大海?
老衲答,日夜循环,混沌孵化天地;日积月累,顽石亦能成峰。白鱼红鱼彼此谦让,相协相依,终能步步挪移命定宿命,造化因果,故而,小友请静待泥潭汇聚滴水,水洼汇聚江流入大海,双鱼劫难亦可化解。
燕道友心有杂念,本是修炼好苗子,若走火入魔,那她口中的双鱼劫更是难以化解。故而老衲传授她般若梵音,练习静心之法,现在回想,大抵便是为雁掌门才有这般的烦恼。”
雁迟雪脸庞有一刹的恍惚,身上的戾气烟消云散,收起手中的剑,“我同她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是最了解她的人,但这一路走来,我方才知晓,天上的星辰就算坠落,亦可俯瞰高山,我终究是沧炎之海下一条粗鲁蛮横的地蛇,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日神给予的慰藉罢了。”
逐灯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寿限将至,能与雁掌门见一面也算是缘,步道友是无辜之人,他虽有小恶,但心中所求通明,人无完人,雁施主放过他罢。”
雁迟雪鼻中鄙夷地“哼”了一声,“谁挡本尊的路,就该死,灵墟圣门早晚要在步云楼体内放置佛琉香,本尊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逐灯大师也曾是灵墟圣门中人,应当见怪不怪了,怎遇到这事还大惊小怪。”
逐灯大师叹道:“雁掌门所言甚是,老衲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说了这么多,也该聊聊正事了罢。”
雁迟雪走到逐灯大师面前,温柔笑了笑,伸出手,“逐灯大师,你能传授给燕青黎静心的功法,你们佛修应当也有能破除本尊身上缠绕的戾气方法,拿出来,本尊或许能饶了金顶佛寺这几千位秃驴的性命,否则你一圆寂,本尊必然血洗金顶佛寺,看过本尊原身的人,皆活不得。”
逐灯大师道:“北冥老祖感悟佛法所写的抄本早在几百年前便被不空鬼城的鬼母所夺走,鬼母将残留着着老祖功力的抄本炼成灵符,但灵符经过多年的使用早已残破不堪,已趋于失效,而今此功法只有鬼母叶芙宁一人知情,但这世间尚且还有一法,不过需老衲亲自传授,雁掌门不妨亲自上山,老衲在佛前等候。”
指尖一弹,佛光钻入蛊虫,消融得无影无踪,逐灯大师眨眼便消失在了步云楼的神识海内。
雁迟雪回过神来,又置身在幽暗颇为诡异的黑风宝殿内,空杯盏已被倒满烛油。
侍女低头将果盘摆放在桌,被雁迟雪拦住,“方才我走神的那会儿,黑风鬼母可曾来过?”
龙潭道君被拦住,心里头一紧,见雁迟雪问他话,松了口气,“宴会还未开始,雁掌门不必惊慌,青天衍宗掌门也才刚到。”
雁迟雪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潭道君一脸懵逼,脑子顿时短路,“我叫楚……楚……。”
雁迟雪点了点头,示意这位小侍女随侍身侧,道:“楚楚,你不必离开,留下来替我倒酒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