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廷把老妇拖起来,她近距离一看,发觉此人有些眼熟。
似乎昨天早上在菜场见过一面。
梁幼灵躲在树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叫出声来。
她离得远些,没看清来的是什么人,但裴玉廷那快准狠的一击明明白白告诉她——
要躲好了。
裴玉廷把老夫妇一一拖到早已挖好的、用树枝掩盖的坑边,老夫妇身体与土壤、落叶摩擦的簌簌娑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震耳欲聋。
梁幼灵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震天动地,僵着脖颈看被拖的人没有任何挣扎,恐怕凶多吉少。
就算还有气息,多半也在劫难逃——
裴玉廷挑了一根粗树枝,试着往坑里扫了一点土。
紧接着,她伸手一推,那人旋即滚入了土坑里。
天色仍暗,梁幼灵心中挣扎不已,一边是良善道德,一边是自身安危,扯得她头脑发懵。
待裴玉廷填了一半的土,梁幼灵终于醒觉过来。
她想要摸出手机,打算发短信报警,再不济也录个证据,谁知她刚一动,裴玉廷就警觉地转过了头——
那一瞬,梁幼灵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
鹰视狼顾。
梁幼灵的呼吸停了一瞬,手也不敢再动。
她勉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阿门”念了一圈,才又大着胆子、颤着睫毛抬起眼皮。
万幸,裴玉廷已然转回了头。
梁幼灵逃过一劫,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捱到三轮车拖着老年代步车驶离坟场,她才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
谁知又冷又惊之下,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梁幼灵才爬起来,摸索着往裴玉廷埋人的地方去。
她捡起裴玉廷丢在一边的树枝,勉强镇定着挖那片松动的土。
或许还来得及救人一命。
可当她扫开了一片土,将树枝往下一插,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树枝没入土中很长一截,却还是没有碰到人身体的感觉。
梁幼灵在坑中四处戳了戳,皆是如此。
薄云移开,月辉洒落,梁幼灵恍然抬头,一切好似黄粱一梦,哪有什么击晕活埋,更无什么菜场女人。
就连裴玉廷在坑边翻动泥土的痕迹,都被她自己刚刚一顿操作破坏了,什么证据也没有剩下。
梁幼灵是真有些糊涂了:眼睁睁见陷入坑中的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裴玉廷略微抬起身子,有些吃力地蹬着三轮。
她长呼了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抽出兜里的烟含在嘴里。
得加钱,她想。接活的时候可没告诉她要处理一个老年代步车。
或许该换个电动三轮,她又想。
裴玉廷含着烟在三轮车座椅上坐了一会儿,猛然起身,从兜里摸出钥匙,插进了老年代步车的锁孔。
十分钟后,老年代步车背后拖着一辆三轮车,驶在了进城的路上。
第3章 阳台
孤月无星,梁幼灵、何茗和周筱冰坐在低低的土堆上面,听老师讲那过去的故事。
一千年前,断云县发了一场大水。后来的盈世祖陆一衡在此发愿,要治天下水、安天下民。[1]
陆一衡登基后,遣了一个总督去治水。
总督行至断云县,遇见了一个书生。书生说,他有办法治水。
总督按照书生的要求,准备了草木灰、芙蓉、一囊米,在寒食节设坛祭祀河神。
寒食那天无有半点春息,风如刀割。
总督登上高地,祭品前陈,总督三叩九拜行了大礼,风势更大,他却觉得身上渐热——书生说,这是神降。
“凡胎肉|体难耐神栖,借半只圣眼观真机。”
总督看到滔天巨浪滚火焰,瞽目的玄蛟横冲直撞,搅得大河上下无有安宁。
总督跌坐在地,颤手遥指:“快,快,蛟龙往那方去了,广贴悬示,倘有能人义士斩蛟,必有重赏!”
田振的故事到此打住,周筱冰问:“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有两个版本,”田振说道,“历史上这个总督是被裁撤了,世祖骂他‘妖言惑众,不堪大用’,但民间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是说,总督确实开了天眼,但世祖不想让这件事流传出去,因为会引得民心动荡,都去追求神道,不安于田耕,因此才将此事压下。后来河患能够顺利平息,其中也有国师的手笔——国师封蛟于断云县西郊……”
何茗“啊”了一声,恍然道:“难道?”
田振:“不错,传言的封蛟之地,就在你们屁股下面。”
梁幼灵因裴姐的事一直出于恍惚之中,半个神思游离在外——她回来后试探地问了老师山北面有什么,田振说,我在车上讲过,坟场只在山南,你去北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