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已经嘶哑,还是说了十多个小时,直到飞机降落在京州市。
“冬青,我们回来了。”半夏这次抱着冬青下飞机,林映棠让人最快速度联系好殡仪馆。
“冬青,我们要上车了,映棠开车,不会很快。”半夏让冬青靠在怀里,“我们再看看京州的景色吧,白日里很热,你穿得也不少,热不热?姐姐帮你解开衬衫的扣子吧?”
曾经那个喜欢唱反调的妹妹,她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乖一点,如今冬青“乖巧”得过分,她却很害怕。
半夏许久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现在却心里惶恐不安。
车子一路驶去殡仪馆,灵堂已经搭建好了。
没有人送,只有两排摆满鲜花,灵堂内,冬青躺在花簇里。
“这房间有点黑。”半夏站在灵堂门口,嘟囔道:“她怕黑,这里还得再亮点。”
灵堂的灯打开了,灵床周围摆满白色蜡烛。
房间亮堂堂的,照得冬青脸色泛起红,她似乎在害羞。
林映棠出去买来一堆水果,摆放在灵位前,半夏替冬青擦了擦小脸,最后将唇稳印在她的眉心,拳头紧紧地握着,抵在床边。
你怎么忍心啊,冬青,留下姐姐一个人。
灵床前摆放两张垫子,是给守灵的家属准备的。
半夏点香,双膝下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最后磕头,把香插进香炉。
她跪在垫子上,除了续香再没动过。
林映棠已经跟云林寺和青檀寺取得联系,两家住持在遥远的地方,为冬青超度。
忙完一切,已经是后半夜,林映棠净手上香,跪在半夏旁边。
别的灵堂的哭声,在夜半犹如鬼泣,凄惨骇人。
冬青的灵堂里,只有她们,静静地跪着。
半夏看起来面色平静,目光空洞,林映棠反倒是眼睛红肿,她已经偷偷在外面哭过,但又不敢过分悲伤,毕竟半夏才是最难过的人。
按照半夏老家的风俗,人过世要停放7日,要经历初丧、哭丧和做七后才出葬。
如今远在京州,家里也只有半夏一人,减去诸多繁杂。
超度七日,灵堂守七日,便也足够。
这几天,两人只吃了几顿饭,劳累和精神疲乏,让两人都有些抵挡不住灵堂内的冷气。
林映棠看着半夏喝水,喝牛奶,吐了也得再喝点。
不过7日,半夏迅速消瘦,两鬓和前额白了不少头发。
林映棠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亲人离世,是一生都无法痊愈的伤疤,她体验过,所以更知道其中苦涩。
清晨,曾经鲜活的高个子冬青,被推进灼灼烈火中。
半夏站在窗口,不敢往里看,手拄着墙壁,一动不动。
生命里重要到无法忽视的人,如今变成了一捧灰,冬青住进了小小的骨灰盒里。
林映棠开车,半夏抱着骨灰盒,开往京州陵园。
半夏选择了一块向阳的好位置,下葬时在骨灰盒旁边,安置一盏长明灯。
她跪在地上,低声跟冬青说话:“这里阳光充足,白天能多晒太阳,晚上有长明灯,很亮的,还给你放了一个广播,电池被我改过,放在外面的小盒子,我会过期更换,广播里我下载了很多,你喜欢的歌儿、评书、电视剧、电影……”
林映棠站在旁边,听着beyond的光辉岁月响起。
半夏重重地舒口气,喃喃道:“我来陪你之前,只能让你先一个人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我会经常过来的,你乖乖的,在那边也不要惹祸,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托梦给我,我揍他丫的。”
逝去的生命,消失在泥土间。
尘归尘,土归土,世间繁华,最终不过一捧黄土。
此生休矣。
放不下,忘不了,过不去……但死亡是谁都无法更改的结局。
小小的坟包,燕子落下啄新泥,叽叽喳喳的。
翠绿的草地,有着淡淡的香,风从旁边裹挟着花香,扑入鼻尖。
一只蝴蝶,忽闪忽闪着红黑色的翅膀,兜兜绕绕地飞。
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而下面却有灵魂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半夏慢慢伸出手,眯着眼睛,哑着嗓子喃喃道:“冬青,我知道你喜欢蝴蝶,这只蝴蝶是你吗?如果是你来和我告别了,你就落在我手上吧。”
蝴蝶绕着飞来飞去,慢慢落在墓碑上,像是琴稳似的,落在冬青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冬青,是她们姐妹俩重逢那年,两人一起去拍照。
冬青满脸伤,却笑得灿烂,像个小傻子。
她搂着半夏,头歪着靠向唯一的亲人,她以为自己是孤儿,但她还有姐姐。
半夏歪着头,表情很淡,冰冷绝望的眼神里,焕发着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