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闲正在看顾青沅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卷书,那似乎是一卷佛经,其上都是梵文。听到顾青沅的话,谢闲眸光微动,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过来。”顾青沅凝眸看向谢闲,开口道。
谢闲再抬眸,就见顾青沅已经坐到了窗边的榻上,榻上支了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张棋盘。棋盒中棋子仿佛洒落着细碎的光,璨如星辰。
谢闲起身走过去,边走边问:“先生信佛?”
“不信。”顾青沅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但可用。”
十分具有帝王气质的答案,让谢闲偏了偏头,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开口时嗓音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多亏先生不信,否则我就得找上门与佛理论理论了。”
“说什么诨话。”顾青沅睨她一眼,似嗔似怒。
谢闲在矮桌的另一侧坐下,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肺腑之言,先生不信么?”
“管的还挺宽。”顾青沅没答,只是含糊地轻笑了一声,而后低声道。
谢闲神情坦然,指尖捻了一枚棋子,侧身单手支起脑袋,眼尾勾着些惑人的艳色,姿态慵懒又随意,“开始吗?”
顾青沅看她一眼,唇边扬起一丝笑意,轻声应道:“开始吧。”
这一局棋仿佛试探的成分更多一些,双方都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以至于整个过程变得格外漫长,直到有侍从进来小声提醒已经三更天了,双方落子的速度方才变得快了许多。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棋局以平手作结,两人各自思量,唇边抿开一抹笑意。
“非得做这个平局,平白多费了不少精神。”谢闲颇有些好笑地开口,早在半柱香之前,这人就胜局已定,硬是拖到现在做了个平局。
顾青沅抬眸看她,接着淡淡道:“胜负不难,和棋才难。”
谢闲莞尔一笑,所以这是在给自己增加难度么?
“可惜这一局和棋维持不了多久了。”顾青沅缓声叹道。
谢闲一愣,敛了唇边的笑意,却是语调随意地接道:“早晚罢了。”
“所以,殿下可有心思与北铭谈一笔交易。”顾青沅正色道,视线落在谢闲的眉眼,是属于一个统治者的卓然冷睿。
谢闲敛眸轻笑,语息温凉,似有冰霜化于眉眼,“现在谈这些,似乎过早了些,殿下。”
“不早,殿下需要什么,不妨先考虑一下北铭。”顾青沅缓声说道,“不论是互通有无,还是各取所需,北铭都有足够的诚意。”
谢闲语气微沉,“我会考虑的。”
“相信我,长风,我没有与你站在对立面的定力。”顾青沅似乎低低地喟叹了一声,眉宇间掠过一抹悲戚,眸光一动,便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谢闲蹙眉,这话听着,总觉得有哪里值得深思。
但顾青沅并没有给她深思的机会,接着便道:“时候不早了,安寝吧。”
谢闲暗自思量,皱眉问:“我与你睡?”
顾青沅神情微顿了一下,像是认真考虑了两秒,而后颔首,“若是你想抵足而眠,也不无不可。”
这下轮到谢闲愣神了,她还没应声,就听顾青沅又道:“跟我来。”说罢,她便迈步向着门口走去。
谢闲闷闷地跟在顾青沅身后,视线落在顾青沅轻轻扬起的衣袂上,对眼下的状况感到十分茫然,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她只是不大喜欢顾青沅与她论国事,地位不对等,谈什么都太早。嗯……她也没想到顾青沅会同意,那种仿佛她说什么对方都会同意的错觉又来了。
等谢闲躺到床上的时候,忍不住轻抿了抿唇,心想顾元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青沅坐在谢闲身侧,倾身凑过去,微低着头唤人,“长风。”
谢闲凝眸看她,视线没忍住挪到了顾青沅半遮半掩的锁骨上,而后很是矜持地移开了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好梦。”顾青沅淡声吐出两个字,躺了下去。
“你也是。”谢闲温声开口,自我厌弃似的闭上了眼睛,直到被困意裹挟,沉沉睡去。
而躺在她身侧的顾青沅此刻却像是被噩梦惊扰,就连睡梦中都紧蹙着眉。
——
顾青沅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血色的记忆当中,那是与这一世截然不同的记忆。
彼时,她被北铭王从西玄带回盛京,一关便是两年,为的是反省,更为了受罚,作为北铭的王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未做万全谋划,是为不周,力小而不足变,是为不盛。不智不周不盛,不堪其用。
事实上,北铭王并未发火,就连禁闭都是她自己讨来的。
那时的她还太过年轻,执着于自己食言而肥,又不肯轻易低头,赌气似的说了“错便是错,受罚就是了”这种话,甚至说自己“不智不周不盛,不堪其用”,才算是惹恼了北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