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住母亲留下的嫁妆,同时让自己健康长大,她小心警惕,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经年累月,便养成了她谨慎多疑的性子。
是以她救下小姑娘后,明知小姑娘被歹人威胁,依然不能坦诚相告。
再则,“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言辞总是苍白的,这位姑娘若愿留下,她必护其周全。可既然若执意要走……那便走罢。
年轻时候的林婵有些置气地想着。
早些走了也好。
连真名都不愿告知,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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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后,林婵曾想,若是当初坦言自己是正玄派二代弟子,师父是赫赫有名的宗师高手,不惧任何势力,是不是就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虚等多年?
或者干脆就强行留人,看看是谁敢来她的地盘上动土?
可当年的林婵一向隐忍、自持,意志坚定,哪怕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见之则喜”,万般不舍,也只能任她离去。
于是那个姑娘终于在一天清晨不辞而别,从此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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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林婵却觉得什么地方空了。
林婵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哪怕挚友,也会有分开的一日,一时的不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最要好的友人远在京城,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偶有联系,也依旧亲热。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她不该这般放纵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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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林婵站在树荫下,又想起了那人爱玩爱闹的模样。
哪怕伤还没好,胸肺疼痛难忍,还时常因为忍耐咳嗽憋得难受,见了林婵,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真是巧言乱德,不成体统。
但……
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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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卷走落叶,弥漫着萧瑟的味道。
鸿雁飞过,振翅之声肃肃作响。
没有信来。
林婵有点失望。
她们没有约定过书信,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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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的家人已经被仇人害死。虽然那人会武功,还很有钱,不可力敌,但她可智取,让林婵不要担心。若能报仇,一定会回来。
若不能呢?
她没说。
但显而易见。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心意已决,那时的林婵便也没有再相劝。但每次回想起,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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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初雪。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林婵望着山下的满地银霜、玉树琼枝,终于承认,自己后悔了。
哪怕不能同处一室,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也好。
可林婵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那个狡猾的姑娘说不想骗她,还说,“我是你在知风草边捡回去的,就叫我知风吧。”
还说不骗她,连名字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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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冰雪还未来得及消融。
林婵决定找人。
找到之后做什么?她还没想到,那是找到人之后的事。
林婵的结拜姐妹朱尧媖是宗室县主,听说她要找人,未曾有丝毫推诿,立刻找到刑部任职的一位竹马,拿着画像在六扇门里悬赏。
然而从未找到过真实确切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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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林婵接手了师尊在南方的几个打探消息的据点,并逐渐完善壮大了,同时也吩咐了这一批暗子在南方打探消息。
仍是没有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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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她距离宗师很近了,内功限于瓶颈。
师尊说,她需要一个契机。要成宗师,先跨越生死。
什么叫跨越生死?师尊说不清楚。
北海边的指挥佥事齐延传讯说听闻有疑似知风的人被海盗掳走。
齐将军是朱尧瑛堂姐夫的娘舅的侄儿,和朱尧瑛在同一位武将教习座下学过兵法,算是关系亲近的师兄妹。朱尧瑛得了消息立刻告诉了林婵。
林婵去了海边,得知这件事原来还和星野和光有关。
星野和光是海盗的首领之一,号称海盗之中的第一高手,江湖人称北海王。
此人就是当年杀害师尊弟子的仇人。师尊曾多次出海想要报仇,却总被他逃了。大海茫茫,又如何找得到一个在海上来去如风的海盗?
每每念及诸位不在人世的师兄师姐,林婵的师尊常言,此生遗恨难了。
海盗常年在沿海劫掠,男子大多杀了,女子则掳去海上。
海盗的中坚力量,少部分是倭人和高丽人,大部分是汉人。
外族人中,有的是被追捕的流浪武士,有的是被驱逐的战败者,还有的是为了财富放弃良知的冒险者。
汉族人之中,有的是前朝逃到海上的皇室贵族,也有战乱是失败的军阀势力,也有许多被朝廷通缉的匪徒。他们和岸上藏匿的匪徒勾结,消息灵通,可以及时避开朝廷大军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