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占据了她触目所及,无边无际。
刘煜抬手轻轻摸上自己的眼睛,因为不可置信,她的手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我看不见了。”
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暗室里,听起来破碎又绝望。
哀极怒极,她猛地呕了口血,溅在明黄的被褥上。
付祂原本在庭内习武,猛地听到屋里的响动,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于是她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刘煜原本素白的衣衫被血染得通红,委顿一地。听见付祂进来了,她直直望了过来,原本灵动的眸子却死寂如再也不见天明的夜。
她说:“付祂,我再也看不见了。”
付祂心下巨震,她死死盯着刘煜的面庞,却不敢再上前去。
她怕她一触碰,刘煜就会彻底碎掉。
“诶,你听说了吗,传闻当今天子来路不正,是个乡野村夫的孩子!”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胡说呦!被人听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呦!”
“千真万确!天子因着这等传言闭朝不出,任它传得沸沸扬扬,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
风声也传到了渺远的凉州。
此地的封王乃今上手足——靖亲王刘珏。
刘珏近日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彻夜难眠。
自兄长登基以来,他便以“藩王不得居京”自请离都。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他自小便知。再加上魏思道之流一夜之间被铲除殆尽,荡然无存,他的母族式微,更是独木难支。
于是刘珏只能龟缩于凉州之地,日夜提心吊胆,想尽千方百计地远离朝堂纷争,生怕一个不慎便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
他对刘煜的感情很复杂,他尊敬爱戴这位长兄,却又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任人宰割的无为帝王。
而今,刘煜身世可疑的消息便如过境寒风,吹彻整个昭朝境内。
一时之间,人人猜疑,皆对这位仓促上位又无甚作为的傀儡皇帝揣测纷纷。
有人对刘珏进言,说这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刘煜身世不正,便是意图不轨,欲偷梁换柱而蒙蔽天下的大逆不道之人,当落得万人唾骂,剥皮抽筋,死无全尸的下场。
自古以来,名不正而言不顺者,始终为世人所恶。
而皇室便只剩一支正统血脉,虽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到底皇纲正统,能当大任。
于是,天下人的目光都聚于靖亲王府,希冀他能率兵而起,伐无道,诛杀窃国贼。
但任凭风声满天飞,刘珏自岿然不动。
他一向谨小慎微,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敢擅自妄为。
直到今日,窦云近臣洛宴平亲自造访靖亲王府,带着窦云的亲笔书信。
洛宴平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眼里是不言而喻的笑意,像是祝贺他眼前这位亲王将登大宝。
“这是大将军备给靖亲王的薄礼,还请笑纳。”
刘珏伸手,像是再三确认一般,连伸出的手都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翻来覆去地看窦云盖下的那方私印,终于颤抖着打开了那封密信。
信里大抵与他猜测无异,窦云终于要丢弃这枚已无甚作用的旗子,转而向他抛来琼枝。
权臣只手遮天,天子废立与否只在一瞬之间。
阅毕,他双眼通红,反复向洛宴平确认:“当真为大将军亲手所书?”
洛宴平含笑点头,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觉着无比安定:“千真万确,若有造假,在下五雷轰顶都不为过。”
刘珏始终高悬的心终于落定,他大肆设宴宴请家臣幕僚,面上喜色溢于言表。任谁人见了,都觉得这靖王终于要一改往常,不再步他那无能兄长的后尘了。
“洛大人,代本王转告大将军:大将军便如本王至交知己,本王日后也定不会辜负大将军一番苦心。”
洛宴平脸上带着笑,他道了声“恭喜”,又称了声“是”,便在欢聚热闹的家宴中悄声离席。
暮色四合之中,他将一张纸条系在信鸢的脚上,微一抬臂,信鸢便振翅飞向夜色渺茫的天际。
洛宴平看着远去的信鸢,唇角流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刘珏今晚快意难耐,他躺在床榻上,望着皎洁的月色,久久难以入眠。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乍然放松,竟让他升起了些茫然无措。
母妃含恨的双眸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她临死前只死死抓紧了刘珏的衣袍,瞪大了眼睛,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坐上那个位置。
他合上眸,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的觉了。
第46章 发兵
几日前。
关于当今天子刘珏身份不正的流言不胫而走,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掀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