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祂会意,怕吵醒刘煜,低声说了句:“出去说。”
外面飘起了漫天细雨,雨丝洋洋洒洒,落在脸上一片冰凉痒意。
雨落清潭,激起阵阵水花。
“陛下如何?”付祂出神地看着,觉得这雨下得真缠绵。
医官作了一揖,有些为难:“这......”
付祂忽地笑了,只是那笑里有些凄凉。
“你尽管说便是,不必顾及我。”
“陛下中毒已深,那毒不是寻常之物,毒至深时,便如跗骨之疽,一点一点攫取性命,只怕是,回天乏术。”医官仍躬着身,他说得胆战心惊,生怕传闻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将突然发难,将他就地斩杀。
付祂却只是沉默良久,檐外的雨帘映着她坚毅隐忍的面容。医官低着头,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看见付祂垂着的手紧握成拳,却又颓然垂下。
“你退下吧。”许久之后,付祂开口道。
医官告退,付祂目送着他离去,雨滴落在青石板路,噼啪作响。
内室静悄悄的。
刘煜其实已经醒了。
付祂和医官在屋外私语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只是她仍闭着眸,感受着全身慢慢泛起来的阵痛。
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细细啃咬,要将她吞噬殆尽。
疼,太疼了,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疼过,她想。
眼前有些恍惚,她总觉着要去面见列祖列宗了。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她的列祖列宗又是何方神圣。
“付......付祂......”她低低唤道。
付祂掀帘进来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美人散落一枕的青丝,和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的五官。
“我好疼。”刘煜抱住她,闷声道。
她的声音听着委屈,像是一把小扇在心上挠,挠得付祂鼻尖一酸。
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身铁骨的人,遇到刘煜之后,便把一生的泪都挥给她了。
“是窦云吗?我去找他要解药。”付祂摸了摸她的头,强忍着泪意,冷静道。
刘煜却抱紧了她,她的声音氤氲在付祂的衣袍里,叫人听得不真切:“要不到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他已下定决心要杀我了。”
窦氏回了宫,她想着今日刘煜和付祂的嘴脸,又气又怕。这两人一个工于心计,一个长于对敌,合起手来定能将这天地都搅弄一番。
“来人。”她捧了茶盏饮了口茶,才勉强压下去心底窜起的无名火。
她命人取了纸笔写了封信,差人连夜送给窦云。
将军府中,灯火通明。
窦云素来不喜夜里昏暗,是故每每入夜,便唤人将整个将军府的灯都点燃,枕着迷离的烛火幽光他才能安稳入眠。
他在书房里,正批阅着今日送上来的文书。
送至刘煜案前的奏折都要先过他的眼,待筛去些不合时宜的文章,剩下的才会呈送到刘煜眼前。
洛宴平气定神闲的捧着上好的瓷杯,茶香氤氲中,他望见了匆匆赶来的小厮。
“将军,太后娘娘来信了。”
窦云瞥了一眼,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道:“下去吧。”
小厮退下之后,窦云拆了信来看,阅毕,他忽地笑了一声。
洛宴平抬眼,半取笑道:“何事惹得将军高兴?可否让在下也听听?”
“无他。”窦云兴致缺缺地将信扔做一团,轻蔑一笑:“猎物想逃,发现自己逃不掉,还是要被抓回来,乖乖做这笼中雀。”
洛宴平挑眉,饶有兴致道:“将军可说的是,当今圣上?”
窦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总有些人,自以为是到以为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了,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殊不知,那正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天牢。”
“将军高明。”洛宴平谄媚道,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听闻今上龙体抱恙,乃至每况愈下,竟丝毫不见好转痕迹。”
“那可是我着人特地从蜀地寻的毒,无色无味,易溶于香,长久服之能让人周身剧痛,爆体而亡。”窦云冷哼了一声,他眼里是遮藏不住的野心和狠厉。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扶持了他刘煜这么多年,如今倒反咬我一口。”
“我不置他于死地,来日他便会手刃了我。”
洛宴平望着窦云得意的笑颜,连声附和,末了,他眼皮一抬,端的是献媚:“就怕这皇帝,起死回生了。”
“必然不会。”窦云斩钉截铁道,他像是稳操胜券:“这毒解药只在我手,他刘煜要拿解药,先得从我的尸身踏过去,你觉得,他有这个能耐吗?”
“将军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在下佩服。”洛宴平将茶放了,起身对窦云一揖。
“看来在下没跟错人。只是不知道,将军意属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