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祂呆坐良久,待酒劲散去些之后便起了身,摸着渐渐浓重的夜色出了门。
王氏客邸外是顺东而流的江,不远处有夜市,灯火如昼,人声喧闹。
她沿着河慢慢的走,夜风习习,将她心头的烦闷吹散了些。
花市灯如昼。
她走马观花般的穿梭于夜市,这里的夜市同洛阳不大一样。洛阳不常开夜市,只有过节时才能看到如此盛况,而未洲的夜市倒是日日都开的这么热闹。
付祂幼时常趁着夜市人多,挑个显眼的好位置坐地乞讨,给来往的行人哼些歌唱些曲儿,都是娘还在时教她的。
游人都喜欢粉雕玉琢乖巧可人的女孩儿,便时常驻足听曲,曲毕便掷几个铜板给她,她都会笑着道谢。
一来二去,来听她曲儿的人也越来越多,其实翻来覆去无非那么几首,都是沧州缥缈高昂的行军战歌,可是洛阳的人好像都很喜欢。
付祂也成了远近有名的乞儿,讨喜有礼,深得人喜爱。
她每次讨完钱,都会去酒楼大吃一顿,将钱花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免得那群比她岁数稍大的乞儿将她本就羞涩的钱袋洗劫一空。
为数不多的几次,钱没花完,那些人抢了钱,都会把她打一顿扬长而去,恰巧有一次,遇见了荆沅。
仅有一面之缘,却让她再难以忘怀的人。
毕竟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微光。
“那是付将军吗?”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付祂抬眸,看见楼上女倌舞着红袖,掩唇而笑。
她含笑致意,惊得楼上一阵娇呼。
“付将军在对我笑诶......”
“胡说,明明是在对我笑!”
“你们都别争了,付将军看的是我这边......不愧是风流名将啊,只一笑都能让人心折。”
“......”
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袖红楼招。
忽地,有人唤她,那声音带着几分娇羞,又带着几分雀跃。
“将军,向前走啊,前面有人等着你呢!”
付祂看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夜市,心里莫名升起了执念,想要把这条道走完。
她辞别了满楼红袖,径直穿过人群向前走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急着要见什么人一样。
终于,花市尽头,她看到了一江寂静的春水,竹筏泛舟,悠然自得。
皎洁的月光洒落,笼罩了一汪江水,细薄如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这天地柔和之中,有人提了一盏花灯,划破了一江的寂静。
那人身穿大红喜服,盖了红盖头,叫人看不清面容,提着花灯的手却如月色般柔和,与腰间温润的合心玉交映成色。
付祂立于原地,怔怔的看着提灯向她走来的人。
玉佩纠缠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久久回荡于寂寂无声的天地间。
那人似乎走的很慢,其实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付祂身前。
付祂看着她,艰涩开口:“刘......刘煜?”
盖头下的人闻言,微微抬眸,小声笑道:“叫我荆沅。”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先前那些倚楼的女倌们簇拥在江畔,看着付祂接过了刘煜手中的花灯,一手牵了芊芊柔夷。
“牵了牵了!”
“啊啊啊付将军这是要娶妻了吗?”
“一夫一妻就是最好的!”
“呜呜呜春梦破碎了......”
女子们热闹的笑声传入耳中,付祂看着眼前被盖头遮住脸的刘煜,想来她应是笑着的。
“先前是我娶得你,如今该你娶我了。”盖头下,刘煜含笑的声音传来。
“从此两清。”
付祂闻言,心神一动,她撩开盖头,俯身凑到盖头下面,顾不上刘煜微微惊愕的目光,在她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刚刚将军在干什么,你们看见没?”
“盖头下面能干什么,就算看不到也想得到啊,肯定是那什么了!”
不远处躲在暗里的付英咂舌,她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池海凑过来想看,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他颇有些不满,哼声道:“什么东西还要藏着掖着,这么见外。”
付英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写着,边写边抬眸留意江边的动向,看到付祂掀开盖头时,福至心灵,又奋笔疾书了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百思不如一见,今日总算见着了。
付英想着,下一场话本有着落了。
“真好啊。”王秋迟在一边感叹,看着付祂牵着刘煜缓缓往回走,道:“子牧也会喜欢吧......”
池海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又凑近了王秋迟:“什么?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