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迟刚想追上去,荆沅却叫住了他:“王大人,听闻前朝旧臣姚简曾来拜会。”
这并非秘事,王秋迟神色自若,却微微压低了声音:“洛河清是你的人?”
付祂原本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她向来不愿参与波涛汹涌的朝堂纷争,闻言,却还是目光微凝,看向荆沅。
她应当早有预料,只是看到荆沅亲口承认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没来由地绞痛了一瞬。
荆沅没看她,只是摸索着找她的手,紧紧握着。
付祂也没挣脱,任由她这么牵着,沉默地听着她的下文。
荆沅一边在心里暗骂王秋迟不识眼色,一边却还是强撑着笑。
“是又如何?”
王秋迟了然点头,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付祂一眼,便也紧跟着谢清尘一同离去了。
“......”荆沅咬牙切齿,对这对不识好歹的昔日同窗恨得牙痒痒。她瞒了付祂不少事,而洛宴平这一件,便是她最忌讳的一件。
毕竟此人太过特殊,他早先为窦云效命,并听从窦云的安排暗杀付祂。后来投奔刘煜,暗中替她留意窦云那边的动静,她能从窦云天衣无缝的围剿之中脱身,洛宴平功不可没。
但到底付祂和洛宴平之间有杀身之仇,她将洛宴平收为己用,便是置付祂于不义之地。
却见付祂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远方巍峨矗立的城墙。
天色昏沉地透不进一丝光亮,像是一张密密交织的网,压得人心上无端沉闷。
洛宴平醒来的时候,鼻端悠悠浮着清苦的药香。
睁开眼,触目所及尽为黑暗,唯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澄黄的烛光映着眼前人清丽雅致的面容。
当他顺着微弱烛火看向坐在床前,只着一肘昏昏欲睡的人时。久不起波澜的心头无端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扑面而来,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慑令他久久怔住,难以置信地,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在梦中千百次曾出现的,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
似假还真,如梦似幻。
他不由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酣梦之人,更害怕他如同虚无泡影,只可存在于缥缈的梦中,稍一触碰便烟消云散。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可他那微乎其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梦中人。阖着的眼微微睁开,如琉璃般清澈见底的眸子里跳动着明黄的火光,眼皮微抬,睫羽扑扇,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情。
“你醒了?”熟悉的慵懒声音传来,恍如隔世。洛宴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掰着下颌强灌进去一碗药汤。
入口苦涩,洛宴平被这直灌心底的苦味激得稍稍清醒了些,他从那人有力的禁锢中挣脱,目光灼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齐武?”
那人愣了愣,早已被遗忘于世,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的名字被陡然提起,竟有些恍惚之感。
洛宴平抬手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下颌,痛嘶一声。身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微微裂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衫。
被唤作齐武的人目光微凛,便又俯身靠近,双手强势地按在他肩上,要上来把他衣服扒了。
“衣服脏了。”
洛宴平往后退了退,并不开口,但看向他的眼中有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齐武看了他许久,这才松了按在他肩上的手,背过身,轻轻叹息:“王太守一直在找你。”
洛宴平盯着他孑然一身的背影,下意识地问:“你没死?”
牛头不对马嘴。
齐武也没计较,顺势说:“你可以当我是一个已死之人。”
“你所看见的我,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罢了。”
......
姚简心急如焚地等在帐外,视线尽头夜幕低垂,星子寥寥,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矗立其上,遥遥隔断过往的车马行人。
城墙上灯火通明,跟星辰一样亮的箭簇在凄迷夜色中熠熠生辉,冷冷指向城墙下的浩荡大军。
王秋迟几番掀帘又落帘,神情虽然沉静如水,但紧蹙的眉峰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整整十日,洛宴平杳无音讯,他们就这般与镇守烟城的太尉僵持不下,且不说粮草消耗,原本高昂的士气因久攻不下而渐显低迷,许多士兵打了一天仗,一无所获,便又垂头丧气地回来。有关此战必败的扰乱军心的言论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随着旷日持久的僵持战愈演愈烈,最后竟传到王秋迟耳中。
王秋迟勃然大怒,下令彻查以讹传讹之人。可捕风捉影的传闻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早先放出传闻的人早已下落不明,遍寻不得。
是故他又将传讹之人以军法处置,谁料一石惊起千层浪,原本心有怨怼的将领借此之由,指责王秋迟纸上谈兵,毫无真才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