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年魔的壳子早已跟着身上一重封印一同碎了个干净,他还是那个会停在某人身后无所适从的江桐。
“安排好了。”孟微之重复一句,“然后呢?”
江南树一顿:“听大天尊……”
手腕给人抓住,他被孟微之一把拽进了汤泉中。
桎梏一除,江南树冲出水面,像凡人那般大口地抽气,抬手将湿发向后捋去,望见孟微之仍不动声色地靠在池壁上。他那张少年面上蒙了些薄粉,天目处最落红,整个人像熟透的果子。
江南树手背贴着前额,一时僵在了原处。
“你先前知道我入凡转世吗?”孟微之看着他,“你……是不是找过我?”
“找过。”江南树将手放下,“找了很多人,都不是你。”
“这是怎么断言的。”孟微之饶有兴味地舒展了一下身子,“若是我打定主意,不想被认出来呢?”
面前青年轻声笑起来。
“第一次在吴郡见你,我同你隔得很远。”他道,“没看到你的脸,但我就是认出来了。”
“如何认出来?”
“初元。”江南树叹道,“这三千年,我跟在你身后的时间,比看你眼睛的时间要长。”
这下轮到孟微之愣住了。
他有些惊愕地微微抬起脸,一下撞进江南树的视线中。眼波横如水,滚烫如身外汤泉,将他周身都裹进去,潮湿而缠绕。
分明身内魂魄已被抑制,他却仍觉神魂震荡。
不知所措,手足无安,孟微之却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让这浓雾之下陷入沉寂。宽慰的话说不出口——难道要遂江南树的意,剖去他身上神魂,让他归于希夷吗?但若不这样做,难道要因为一己私欲,让江南树被这执念折磨万万年吗?
一己私欲。
孟微之呼吸一滞。
他竟然也会……起一己私欲了。
“初元?”看他脸色不好,江南树忙拨开泉水,走到孟微之近前。他伸手想去触碰,却又顿住了,咬着牙垂下眼,道:“也不必遮掩什么了。天上那么多双眼睛,我藏得了千年也逃不过万年。我愿同你回大罗天……”
孟微之伸手握住他的腕子,将他的手掌按到自己心口。
“这里有什么?”他喃喃道。
“神魂不动,被你封住了。”江南树被他拉得趔趄一步,湿发垂落到他颈侧,“只有……只有……”
剧烈无比的心跳。
他们看向彼此,目光相交时,呼吸都有些沉。
孟微之心下一惊,猛地松手,侧身要走,江南树拿手臂向池壁上一撑。他浑身湿透,白袖堆在肘间,而腕处的肌肤紧贴着孟微之肩头,将汤泉中的热力都导了过来。
他面颊酡红,而汗湿之下,那策魔印鲜亮更甚。
看样子是又犯病了。孟微之自认对此颇有经验,没怎么犹豫,张开手就抱了上去,把自己的颈侧也送到人的嘴边。
怀中人似乎难以置信地化成了一个石人,半晌,他用力地回抱过来,好像要哭,将脸埋在了孟微之的肩头。
“初元。”他道,“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忍不住了发了。。。啊啊啊啊啊啊草怎么这么纯爱!怎么这么纯爱!
第57章 群玉山头月下逢
怎么办才好。
孟微之答不出来。
水汽蒸得人头脑昏沉,等到孟微之再回过神,自己肩颈处的血已经淌到了腰际。江南树咬得很重,似乎意识也不大清醒了,一只手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胛,将他死死锢在身前。一瞬间,他好像突然脱了力,膝头往下沉去,仰头看孟微之时,眼底一片潮红。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忍不住......”
孟微之抬手按向伤口处,再将手移开时,肩头已完好如初。
他看着江南树,半晌,道:“你这地方甚好,先在此住上一阵吧。”
只能暂且避一避了。
山顶静室午夜风凉,孟微之在木榻上惊醒,本能地摸向腰后。洛泽剑化作的唢呐还别在此间,他本来摸着了就安心,此时却仍隐隐觉得惴惴。
二话不说,他翻身下榻,没在静室书案前看到江南树的影子。
外头林木在风中簌簌地响。
孟微之一脚踏出门,只觉得身子过了一重结界,那结界并非他自己设下,却一碰就消失了。他也没多想,往前走了几步,望见前头是一处还算开阔的山崖,月光泠泠淌到其上。
那崖坪上有两个人影。
孟微之步子一顿,反手按剑,快步向那处走去。其中一人侧过眼——是江南树,恰好看到他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回头向另外那个身披黑肥斗篷的人急道:“你为何开结界!”
大晚上的,有谁非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