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上的策魔印更鲜亮了。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若不喝凡人的血,这东西就往我的执念里扎根,折磨我。”他舒服地喟叹,而后低声笑起来,“你想要它吧?”
“我要它。”
“你承受不了。”焉阙抵在封印上,直视着渊清,眼底赤色沸腾,“除非,你仙缘够重,能以魔身飞升。”
海崖之下,子慕、攒珠看得真切。
“这这这这不能算凡间的因果了吧?”子慕拼命地拽攒珠的靴子,“他杀人就算了,这可是给魔尊献祭啊!”
“我当然知道这这这这不能算,你能不能先松手?”攒珠回头道,“你明明自己能跳上去,不必拉着我。”
“谁在那边!”一个修士大喊一声,走过来,“少了两个人,是不是在那里?”
这下好了。
两个神对视了一下,子慕刚想说化本相吧,就见攒珠对自己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还没为这点默契感动多久,就被攒珠拎着抡了上去,狠狠地摔在了滩头。
“好痛!”他喊了一句,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还没动弹一下就被几个修士架住了。血腥气浓重得不行,子慕只想干呕,浑浑噩噩地被一路拖到了祭坛前,按在血槽上准备放血。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正好和焉阙四目相对。
焉阙的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你?”
“我!”子慕脾气立刻上来了,瞬间化回本相,金光一照,差点闪瞎众修士的眼。那些修士不认得他,却也被吓了一跳,全都后退一步,伸长脖子看向渊清。
渊清神色一凛,冷汗沁出鬓角。
“不知阁下是哪位神君?”
“不、不关你事!”子慕怕说错话,一边勉力维持着作为神君的威严,一边往攒珠那边瞟,“本君看到尔等在此杀人祭魔,败坏天地大道,何其怒尔不争!”
“此事亦与你无干。”焉阙沉着脸看向子慕,“因为这个策魔印,我被封印在此、变作以血肉怖怨为食的怪物。如今有人自愿要它,我岂有不给他的道理?”
“这是我求来的因果。”渊清拱手道,“万望神君成全。”
子慕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语塞。
“可是......”
还没来得及劝人,渊清决绝地提起手中剑,把自己白皙的手臂拉开一道血口,任凭它鲜血直流,直将其插进血红封印内。血气弥漫骤然开来,封印上的符文震颤,鬼哭滩三面怒海咆哮,浪潮涌起,竟将此地笼入其中。
祭坛上,锁着焉阙的铁链节节断裂。
*
孟微之心口一阵刺痛。他还没说半句话,先吐出一大口血。
“初元!”
“没事,是这具凡身受不了。”孟微之抹开血迹,将手指举在眼前看了看,“我在鬼哭滩设下的封印破了,神识有所感应。”
风浪更大了,他回过身,看到数十里之外的鬼哭滩被浪头包裹,天雷在那一处连连劈落。天风海涛间,江南树反常地沉默,驱策足下木叶舟调转方向疾行而去。
小舟划破海表,颠簸不断,孟微之亦不住地咳血。整个袖口的颜色都暗沉下去,他却仍紧盯着鬼哭滩那边,一手已摸到腰后。
“初元,你可在南海之上?”浮舟在灵台间大喊,“有近于仙者,将堕为魔!”
这怎么有又牵扯出了别的事。
孟微之只觉得头疼。他体内神魂稀少,牵连着神魄存不住神力,方才化了个本相加固封印,就已经把神力散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此时再乱来,不仅可能神魂未收身先陨,还大概率办不成事。
“江南树,”他犹豫片刻,看向身后,“你愿意带我上鬼哭滩吗?”
被喊名字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他。一瞬如万年,江南树低下眼笑了,忽然单膝跪下,向孟微之伸出一手。
木叶舟外,万丈巨浪将倾落。
他此时不说些“大天尊也有今日”之类的话,忽然这么恭敬,孟微之很不习惯,但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摸到了与活人别无二致的鲜活脉搏。
生灭间,他们已然落地于鬼哭滩,四周皆是黑雾升腾,其间一道明光划过——孟微之认得,这是神君法器所映射的灵光。那灵光与什么东西扭打在一起,孟微之一时没有贸然靠近,点着灵焰往封印的方向狂奔而去,在路上摔了一大跤——站起来一看,是断裂的锁链。
他一抬眼,看到被子慕死死制住的焉阙。
子慕穿着一身华丽的神君衣衫,手脚并用地死死抱着焉阙,两个前同僚在地上滚着,让人不忍直视。见了孟微之,焉阙被勒得说不出话,子慕先叫道:“大天尊,这里有我在,你快去帮帮攒珠啊!”
“群玉,缚!”江南树口中一叱,指间长珠飞出,将焉阙捆了个结实。孟微之抬手让子慕退开,自己上前,见焉阙脖子上的策魔印已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