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人敲门,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离开。不一会而胡有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冲着江南树很开朗地笑:“有口福了你小子,想吃什么随便说。”
还是一片不可控的沉默。
“……那我随便搞了。”胡有尴尬地道,“你是江浙的对吧,我不给你放辣。”
孟如海给了胡有一个有点无奈的眼神,在江南树脚边坐下。
“你想怎样?”他轻声问。
“我要去桑干。”
“你个疯子。”孟如海说得无可奈何又毫不意外。他刚要站起身,手腕被江南树一把拽住,而那家伙低声道:“你为什么听孟微之的?他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十倍。”
孟如海一下子乐起来:“知道你有钱,可我告诉你,你就是没地花。你只要好好待着,别作,别和你们神明计划的那五毒多联系,这事就过去了。你不用上手术台,微之全须全尾地回来,大家安稳过一辈子得了。”
“没有桑干系统的源代码,就是开诚布公地表明现在的大撕裂是无解的。”江南树轻声道,“上面都已经门清了,谁都瞒不住。桑干会被抛弃。”
“没必要这么悲观……”
“桑干会被抛弃。”江南树重复道,“你们坚持那么久的一件事,就那么完了。”
“小江,没这么绝对。”孟如海道,“你这么年轻,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一生不会只追逐一个事业……”
“那是你。”江南树再次垂下眼。
“我知道他。”他道,“他的纯粹,他的执着,他的不甘心。如果他的一生就像从前三十二年一样平稳,父母双全事业有成,我只是好好做一个影子,那如果不是我们当时进入系统进行探查,我再不会有见到他的机会。可就是因为这一点,他被强制登出,离开桑干。”
“桑干哪有北京好?”
“我知道他。”江南树坐得直了些,“而且我一直觉得,北京的风比桑干的还大。”
“你去过桑干?”
江南树又闭口不言。孟如海只能叹气,在无解中听着胡有切萝卜的声音。
“我有我的原则,我希望孟微之不会因为要保护我而承受任何本不必要的结果。”
许久,江南树拍了一下孟如海的肩头。
“我在等你承诺我,会告诉我必要的消息。”他终于笑起来,温和而疲倦,孟如海刹那间仿佛看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如果能在此原则上结束所有的一切,我愿意退回十三年前,在孟微之的一切中彻底消失。”
*
南乡子道:“我明白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扑向床头柜,但硬是没从里面找到一张纸。他索性抓来一支口红,半跪在床边的地上,将床单扯平,就这么用口红画起来。
“三个派别,三个立场。”他喃喃道,“一号是目前的桑干,顾嘉烨在做话事人,他的立场很简单……保住桑干基地,也是保住他们自己这么多年的成果。”
“二号呢?”
门边,杨徽抱着双臂看他。
“是后来入局的神明计划。”南乡子仰起脸,“他们是仿生人和人肉永生概念的支持者,违背伦理,背后是冰冷的技术和资本,那些人上人们为他们买单。他们是最希望桑干失败的,因为这样就能否定数字生命的有效性,让那些将要飞升的家伙对他们更加死心塌地。”
口红猛地折断,他紧握着末段,画出一条直线。
“在这二者之间,有几个重要的人。”他道,“魏奇,我们亲爱的老师,似乎是虚拟世界的忠实信徒;孟微之、孟如海还有我,算是魏奇的追随者。那个江南树太复杂了,他脑子里装着桑干的源代码,做过老师的学生,现在又在神明计划……他参与了神明计划对桑干实施的某种破坏活动。如果现在孟微之成为他的监护人,他一定不会让他去接受那场失败率百分之九十三的芯片取出手术……这符合神明计划的利益。这样的话,老师和我们的一切,就都完了。”
他手一松,口红砸落在那摊猩红的符号上。
“不错的推理。”杨徽道,“那我呢?”
南乡子看向她,缓慢地摇头。
“同床异梦,小徽。”他道,“其实我总觉得我和你爸更熟点,我不太了解你——你不给我机会。”
“你也不太了解老师。”
“为什么?”
“那你说,”杨徽走了过来,单膝抵在床边,俯身指向空缺的一环,“你说,三号是什么?”
“是你。”南乡子喃喃道,又立即摇头,“不对,你一个人,没有动机。”
“我想你很快就会疯掉。”杨徽轻轻说。
“那是谁?”南乡子叫道,“是谁能在我的身边毫无破绽地放一个你,随时监控我的行动和思想,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监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