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金兽王城的圣巫。领主他们诬陷我,将我流放到了这里。还夺走了圣巫的信物!可我不敢撒谎,兽神大人,苦难的兽人们都在等待着您的降临啊!”
老婆婆声音悲戚,可眼泪早已流干。浑浊不堪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神明,这一天,她等待的过于漫长了。
黎初恍然想起,那马河说金兽王城已经有两百多年没圣巫了,如果眼前的老婆婆就是当年的圣巫,那至少也两百多岁了。
青然说过,兽人的寿命极限是300岁,看她的模样,应该也差不多了。
“在我面前你无须证明什么。你身上有祂……有我故人的印记,我是认得的,”青然伸手扶起了他的信徒,“我们正是要前往金兽王城,在那之前,你可以先把两百年前看见的跟我说说。”
老婆婆眸中多了几分神光,几度张嘴,又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经历的太多了,时间又太久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两百年,已经许久许久没说话了。
在兽神跟前,她几乎退化的语言被重新拾起,叫她能正常交流。让她能将从前的回忆,从记忆的角落里清扫出来。
随后,从她断断续续的叙事中,黎初大概了解了她的过去。
圣巫,与大巫一样,当接受传承坐上那个位置,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大巫普遍只有亚兽人才能担任,而圣巫在这的前提之上,还需要是雌性。
而且不同于大巫带小巫,自行挑选学生教导。圣巫是信物选拔的。当前一任圣巫感觉道自己力不从心后,信物会告知她传承人在哪里。
这个契机不定,时间不定。像是老婆婆,她年近50才被老师带走,70岁在前任圣巫寿终正寝后继任。
圣巫与大巫不同。不是纯粹的学习那些祭礼、仪式,而是真的拥有与神作精神交流的能力。
所以当婆婆第一次举行仪式,向兽神汇报金兽王城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管是她老师,还是领主都告诉他,兽神十分喜欢现在的金兽王城,夸赞于领主的应勇,宠爱贵族,满意兽奴的安分守己。
但婆婆什么都没听道,她眼中的兽神像是一团乌云,没什么回应,却叫她十分不适。
她六神无主的结束仪式,告知了与她熟悉的大巫。
那大巫却跟她说:“如果你没有听见兽神大人的指示,那只能代表信物选错了人,你根本不是圣巫。这样的话别再说了,领主不会准许有人冒名的。”
圣巫想了三天三夜,才大彻大悟。
原来不是信物选择了圣巫。而是谁能听见“兽神的夸赞”,谁才能成为领主认可的圣巫。
因为兽神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她的老师,老师的老师,世世代代都在传承着这一点。
可婆婆与以往的圣巫不一样,在后续日复一日的祭祀当中,她敏锐发现了神识中那一团乌云不是完全没反应的。
当用兽奴祭祀时,它会愤怒;幼崽载歌载舞时,它会高兴;领主训话时,乌云翻滚,那是浓浓不耐。
这些反应,没有言语,也没有实质的动作。仿佛只做给婆婆一个人看。没人证实她的感受,就像凭空臆想般冲击着婆婆的认知。
她对领主表达着虚假的顺从,也曾在日复一日的驯服中险些迷失自我。
后来,她开始接触兽奴们。
他们强壮,却又卑微,勤劳,却又带着屈辱的烙印。
贵族们是他们的主人,普通兽人当他们是污秽,不仅远远躲开,还会朝他们扔石头。
可他们那磅礴的生命力,依旧感动了圣巫。
她反复询问着神识里的乌云,这些兽人真的活该吗?他们真的是被兽神所厌弃的存在吗?
乌云没有回答,但它的状态,与见到普通兽人、贵族无异。
时间越久,婆婆越能感觉到兽神意识对兽人们的平等与慈悲。
婆婆看见了金兽王城的压抑,贵族的靡费,普通兽人的隐忍,和兽奴那伤痕累累的血肉。
她想做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做到。
软的硬的都来了。可她小看了领主的权利之大,之广。
她组织的那些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如蜉蝣撼树。
领主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婆婆所有的努力,但也忌惮于她身上圣巫的光环。
所以,他以污名包裹圣巫,给她冠上了渎神的罪名,又免去死罪,以流放彰显他的仁慈。
但流放之地,却是这个兽人禁区。
不仅是要将婆婆流放在这个恶毒蜂的领地,流放的方式,也是让鸟兽人高高盘旋其上,将她从高空扔下来。
不管是恶毒蜂,还是高空坠落,都既定了婆婆尸骨无存的结局。
婆婆表情麻木,随着诉说,她枯竭的记忆渐渐被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