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黑铁枯竭得不剩下什么,这矿山开放着就是为了折磨这群无期徒刑的犯人,如果真有人经年累月凑齐一吨黑铁,那也不过减刑一到两年罢了。
不过,监狱准许犯人按每千克,用黑铁换取必要的物品,估计大多数犯人干活也是为了药品吧,抑制剂都不算必须。
他们统一在卫星城进入黑夜时下工,晚饭是由预警分配到每间牢房的营养剂,应许猜得没错,这果然是牢房没有排泄处的原因。
“等多攒点儿黑铁了,换两桶洗澡水吧。”应许对一头土脸满身臭汗的自己很不适应。
他自己怎么邋遢没太大关系,但他要跟应允挤着睡觉,就恨不得自己浑身都干干净净地熏了香,还好有信息素能盖一盖。
应允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一本正经地说:“洗澡这方面就忍一忍吧,药品才是最要紧的。”
“你就不嫌弃我一下吗?”应许巴巴地问。
“你也没有嫌弃我啊。”应允挽着他胳膊,疲倦地闭上了眼,“我感觉滴了那药水,眼睛好受多了。”
“那看来是管用的。”应许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监狱里熄了灯,窗外透进来细碎的星光,应许只能隐隐地看见应允的轮廓,他说完这话应允没有应声,呼吸浅而平稳,大概是歇够劲儿,熟睡了过去。
忙了一下午,确实累坏了。
应许虽然也累得不轻,但这会儿怎么都没有睡意——他还在尝试调动精神力,哪怕大脑告诉他,真的已经完全衰竭,他再也没有唤醒狻猊、唤醒宁松雪的可能。
说不在意那也是骗人的。
他之前没怎么为精神力高而自满自得,但精神力高确实为他的人生带来了不少便利,不说神级机甲,单是他和他人空手肉搏,也能依靠精神力占据上风。
这下身体不太好,精神力也没了……状况可比他当年失忆变傻要严重得多。
他失忆变傻,至少硬实力是在的,现在的他除了给应允添麻烦,还能为应允做什么呢?
心事密密匝匝,应许几乎是因思虑过重,脱力昏迷了过去。
*
应允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好过,自从眼盲过后。
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劳动,按时让应许给他上眼药,每天身体里都充满了向上的生机。
他大概是为应许重新需要他而感到兴奋,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察到应许自认为藏得很好的不安。
应许从没提过,这不代表应允不会知道,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骤然失去精神力,丧失机甲的操控权,对当年应允一个军校学生都是致命打击,更何况是对应许这个联邦顶尖军人。
而且他们二人都被困监狱,与外界完全失联,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好起来还是变坏,没有强力的武器傍身,确实容易心生不安。
他给了应许一段时间自己消化,没有开口过多惊扰,他期望应许主动开口寻求帮助,但也不忍心放任应许独自面对。
在他身体完全适应如今的工作强度,不会回牢房倒头就睡的情况下,应允用自己近些天伤痕累累又脏兮兮的双手捧过应许的脸。
“会不会把你脸弄脏了?”应允没话找话。
他们都没有躺下休息,应许大概靠在墙角的位置,把他圈进怀里轻轻地搂着。
“没,现在我们能换外伤药了吧。”应许果然还是更在意应允的身体。
“你疼得都睡不好,还惦记着给我换外伤的药?”应允叹气。
“你明明都睡着了。”应许笑出点儿鼻音,他小狗似的蹭着应允的掌心。
“我放了只眼睛在你身上。”应允半真不假地说,“别总想着忍耐,可以跟我说,我从小就这么教你。”
“跟你说你会担心,所以我向你讨了个名字后,就学会了忍耐。”应许说。
应允想一想也确实如此,应许除了哭自己没名字那次像个普通小朋友,其他时候心神比有些大人都坚韧。
这让应允下意识倒抽一口气,“看来我还是没有很爱你。”
“怎么会!”应许先不同意了。
“我足够爱你的话,你不会那么患得患失,自己难受都不肯跟我讲。”应允缓缓地剖开自己的心脏。
应许开口给他合上:“难道不是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跟你讲?”
“那这样的爱太难受了。”应允坦诚地告诉他。
“你还好意思说,”应许嘀嘀咕咕,“是你没给我做好表率。”
他这话说得很对,应允一时都找不到反驳的话,那怎么办呢,怎么办。
知错就改吧。
他斟酌着用词,委婉地告诉应许其实他这些天滴那眼药水,眼睛并没有复明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