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愣怔片刻,而后猛然回神,摇摇头,接他的话:“……刚开始不久。”
牧霄夺好似格外疲惫,低沉应了声。
放在平时,一连两日不见,他该多问几句。
“舅舅,您昨晚在公司睡得好吗?”
“没睡。”牧霄夺如实道。
盛愿大概知道原因。
闲聊时,管家向他透露,订婚宴上的变故传进了老太爷的耳朵里,老人家简直快气疯了,一时急火攻心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牧海英一家已经乘坐最早的航班前往香港探望,牧氏老夫妇也即将动身,先生则独自留在云川处理那堆烂摊子。
这么多年,牧霄夺对牧家人仁至义尽,换做寻常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如此庞大的家族,竟然找不出几个得力的人帮衬,惹是生非的却是层出不穷。
是以,除非自己一手提携的心腹,牧霄夺很少信得过旁人,事事亲力亲为。
大概这就是世间的平衡法则,人不可避免的会被一些事物困囿,金钱、权利、地位、爱情……亦或者责任。
一双手拢共两个巴掌大,去抓某样东西,便意味着不得不放弃原本攥在手里的那些。
舞台上,Roise小姐身姿曼妙,在垂苏吊灯绚烂的光影中翩翩起舞,声音婉转,恍如天籁。
牧霄夺却是没撩起眼皮看一眼。他本就对歌舞没兴趣,来到这种场合,一是为了赴朋友的约,二是不忍盛愿太孤单。
小朋友心思细腻,一个人看音乐剧,未免会难过。
牧霄夺单手撑额,秉直的身形微微倾斜,长腿慵懒的在身前交叠,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闭目养神。
剧情逐渐进入全篇的高潮,乐声愈来愈激昂澎湃,中低音余音绕梁,高音几乎顶破天。
牧霄夺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疲态,今日却一反常态,竟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氛围之下睡着了。
即使熟睡,他的身姿也很端正,更像是撑额放松片刻,连身边的盛愿也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毫无征兆的,抵着的指骨一松,牧霄夺的头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令盛愿蓦然一窒,好像连接心脏的血管齐齐断掉,整颗心沉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心跳声太响,他甚至疑心它已经盖过了歌剧。
盛愿花了很久,才渐渐平复心跳,偏低头,敛眸看过去。
男人的发丝蹭过下颌和侧颈,撩拨起细微的痒意。
原来,舅舅的头发也是柔软又蓬松的,只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使他潜意识认为它应该是硬挺的。
舅舅今日格外疲倦,近了瞧,眼周深邃的凹陷,眼底阴影很深,倦意浓浓。
盛愿眼都不眨,一点一滴收进眼底。
说句不合时宜的话,牧霄夺偶尔以这样熟睡的姿态出现,很新鲜,很奇妙。
于盛愿而言更添上几分美妙,像春风拂面而过,连那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高音都如夜莺般悦耳。
盛愿觉得,自己大抵是鬼迷心窍了。
这种念头就像默不作声的蜘蛛,在暗地拉丝结网,爬过他的心的每个角落。
许久,盛愿正色,将心思重新落回音乐剧的剧情,却是处处不对劲。
肩膀的存在不容忽视,无论他再怎么看再怎么听,心思总牵在那沉甸甸的分量上,忍不住频频侧眸。
距离那么紧挨,姿态那么亲密,搅得人心神不宁。
表面专注认真,可音乐剧后半段发生了什么,盛愿脑中一片空白。
剧情接近尾声,意味着难能可贵的缠绵时刻也即将结束。
最后的倒计时里,盛愿的记忆如同录音带,记录着男人轻浅均匀的呼吸。
大团圆式剧情收尾,音乐剧的最后,Roise小姐引用了一句加缪的情诗——
“It is a great and wonderful thing to love even when it is full of danger and uncertainty.”
“即使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也一定要去爱,这是一件伟大而了不起的事。”*
剧终。
观众席灯光渐次亮起。
盛愿忙遮挡住牧霄夺的眼帘,片刻后,他微蹙了下眉,缓缓掀起眼皮。
牧霄夺一瞬恍惚,简直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从开始睡到散场,好像他这趟专程就是为了补觉。
“怎么不早一点叫我?”牧霄夺从盛愿肩上缓缓离开,声音依然挂着沉哑,抬手揉捏盛愿的肩膀,“酸不酸?”
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没感觉到累,陡然间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有些酸痛。
“……还好,我看您太累了就没叫您。”
牧霄夺揉肩的手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