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寂的纯白长廊回荡着一前一后凌乱的脚步声,皮鞋剐蹭瓷砖发出突兀的声音,叨扰了先生的安静。
牧霄夺斜身坐于病房外的长椅, 一双长腿在身前懒散交叠, 单手撑额,闭目养神,难得没在打理工作。
“舅舅。”
牧霄夺抬眼, 目光在牧峋身上落了一落。
那眼神像是看到了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 挑觉得麻烦, 不挑又嫌碍眼似的。
“先生, 牧少爷执意要见您……我没能拦下,是我的失职。”林助理一路追得气喘吁吁,瞧见先生冷脸, 立刻屏住了呼吸。
牧霄夺随意摆手。
林助理收到指示, 欠身离开。
从窗口吹进的晚风带走了牧峋身上的薄汗,他沉了沉心, 试探着开口:“舅舅,我今晚来找您,是想和您聊一聊母亲的事……今天在家宴,母亲和您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不是能不计后果做出这种事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错怪她了?”牧霄夺眼神冰冷,周遭弥漫着低气压。
“不、不是这样……”牧峋慌起来,一时语无伦次。
“你要是为牧海英来求情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牧峋心脏一沉,急切道:“舅舅,母亲会做出这种事全是因为我,您千万不要怪罪她。”
“这事当然与你脱不了干系。”牧霄夺理所当然道。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笨的外甥,明明身体里都流淌着牧家的基因,牧峋怎么半点没遗传到上一辈人的精明。
“你父母对你的教育方式早就有问题,娇惯、溺爱,所以才把你惯成如今这样随意玩弄别人还不知悔改的性格。”
“改、我都改……”牧峋低着头,任由舅舅责骂,“舅舅,我做错的都会改……我只是希望您念在亲人的情分上,不要迁怒母亲。”
极力巴结求饶,话音拐了百八十道弯子,说白了,还是不愿失去富贵安逸的生活和头顶的保护伞。
整个牧家从老到小,早已被这世代的荣华富贵熏黑了心脏,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实际内部已经腐蚀大半,面对人情冷暖也只剩麻木。
牧霄夺无端生出些疲倦,不愿同他多说。
“舅舅,真的对不起,我代母亲向您道歉……”牧峋早已站不住,他从小就对舅舅怕得要死,长大了依旧畏惧,赖在这里纠缠几乎耗光了他的面皮。
“这件事受害者不是我,更不是你母亲,真正无辜的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牧霄夺语气森寒,不怒自威,“你三句话不离牧海英,想用轻飘飘几句就把她的罪责撇干净,有想过盛愿差点被她派去的人害死吗?”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他原谅,同样的,我也不会轻饶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牧霄夺冷冷睨他一眼,“你回去,告诉牧海英,让她大可放心,她犯下的罪绝对不会一笔勾销,我一定追究到底。”
说罢,他抬一抬手,林助理立刻带着两名保镖上前。
“备车,送走。”他吩咐道。
牧峋用力一把甩开那两人的手,央求道:“舅舅,我会自己回去的……您能让我看一眼他吗?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和他道个歉……”
牧霄夺不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人能洞穿他此时此刻的心理。
即便山崩于前,他也不会宣之于口,更不会形于色。
牧峋手脚冰凉,嗓子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额头和手心不断隙出汗珠,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
明明病房的门把手就近在咫尺,他可以轻松的跨过去,推开门,走进去……但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他不敢迈出半步。
巨大的无形压迫悬挂在众人头上,似乎能压断人的脊梁,这是来自悬殊地位和权利下不可忤逆的威严。
那双沉静的黑眸流转到对方脸上,仿佛一股森寒的冷意顺着地板爬了过去。
良久,牧霄夺面容沉静的问:“你也想换个城市发展?”
牧峋脑中轰然。
在场所有人立刻听懂了这话的意思,顺便知晓了为何被董事会搁置下来的兰氏收购草案,会在兰家父女登门道歉后的当夜立刻执行。
兰家父女在没有得到先生允许的前提下,擅自接近盛愿,并且惹得他不快后离开。
这是对绝对权威的挑衅。
林助理心跳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心中无比清楚——先生生气了,抑或从炼钢厂救出盛少爷那晚开始,他的火气就一直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