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半夜被雇主叫醒, 从城东到城西灌一肚子冷风, 只扎一针就走太说不过去。
华臻见男人神色寡冷, 如窗外萧瑟北风, 不绕弯子,一针见血道:“先生,您是在担心盛愿的脑瘤会复发?”
“他上一次的MRI检查是什么时候?”牧霄夺问。
华臻的电脑桌面专门留存一份命名为【盛】的文件夹, 两年间, 盛愿的各种复查结果以及检测报告都收纳其中,大概那孩子根本无法想象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会被别人时刻监控。
“他已经很久没去医院复查了, 最新的MRI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术后恢复的还不错,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华臻话音一转,“不过脑部疾病的发作通常较为短期,最危急的情况是猝发,这份报告的参考性并不强。”
华臻叉掉当前文件,建立空白页,“盛愿最近有出现头晕或者走路不稳的情况吗?”
牧霄夺下巴一点,埋藏在花红柳绿的零食袋里的创口贴和碘伏顺势落进医生眼中,“他今天从楼梯摔下去了。”
“楼梯?”华臻的眉心倏然收紧,滔滔不绝的问,“几层?具体摔伤的部位?摔倒后有出现呕吐的症状吗?”
牧霄夺回忆着盛愿吞吐不清的话语,从中择出几条有用信息,“大概两三节台阶,手肘、膝盖都有磕碰,其余症状倒是没有。”
华臻点点头,手指在键盘敲出残影,“如果只是单纯的脚滑问题不大,一旦他频繁地出现摔跤或者头疼头晕状况,一定要及时告知给我。”
“就像我从前说的那样,肿瘤虽然切除了,但是腔隙还在。也就是说,他的脑子里埋藏着一颗隐患,即便概率微乎其微,也不能完全排除复发的可能性。”
牧霄夺将他这番话记下,又道:“确保万一,明天一早给他安排检查。”
“好的。”华臻说,“原本我以为盛愿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照您这么讲,这场高烧对他来说很危险,最好不要离开他身边,我也会一直守在这里。”
牧霄夺抬手掐了掐眉心,“辛苦你了。”
华臻哪受过雇主这种程度的配合,忙说不辛苦,趁热打铁道:“对了先生,我之前建议过您最好减少助眠药物的药量,您有遵医嘱吗?”
“偶尔。”牧霄夺简短回复。
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敷衍,华臻默默腹诽,手指在键盘用力敲出两个字,“烟和酒呢?有意识在缩减吗?”
牧霄夺淡淡看他一眼,不需多言,这幅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烟自不肯戒,酒更不必说。
“……那胃药呢,按照疗程,你上个星期就应该派林峥去我那里拿药了吧?”华臻艰难提起一个笑容,恨不得把药捣碎了直接灌进这人嘴里。
“最近没有发作。”牧霄夺答非所问,“看来你开的药适得其反。”
华臻面色骤然铁青,片刻后又顺男人的话音重新梳理头绪,暗暗思躇,随即点开桌面的另一份报告,端看半晌,斟酌开口:“先生,您的具体患病时间是在两年前,而且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
“一开始,我以为您的病是由于长期的高强度工作、生活作息不规律以及吸烟喝酒所造成,依照您的话,这些情况依旧没有改善,但病情却在缓解,看来病根并不出在这里。”
“您知道,神经性胃炎的病因也可能是情绪波动或者精神刺激,两年前,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而您没有对我说过……”
牧霄夺沉默的将视线转移。
所有事物在他眼中似乎都像雾一样寡淡,华臻无声注视他,试图在那双无风无雨的眸中,找到他用迷雾涂抹出的真实世界。
而他也渐渐明白,男人大多时候的不言语来源于某种自幼年起的刻板塑造,并非有意隐瞒。
“……是因为盛愿吗?”华臻试探道出一直以来心中的猜测。
许久,他得到了一句肯定的答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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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瓶里的药液空空如也,已经悉数注入进盛愿的体内。
华臻干净利落拔掉针头,顺便给他又测量了一次体温。
“三十七度,偏高,但比一个小时前已经降了很多。”华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体温计放在这里,您半夜多给他量几次,我会一直留在客厅,有什么异常您直接叫我。”
黑暗里只听得男人淡声回应。
华臻悄无声息的离开卧室,关门前最后一刻的视线,定格在男人沉沉俯下的身。
两年前,华臻同时经手了两位病人,一位站在那里,另一位他在今晚才有幸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