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酌古终于死了,但也又一次复活。
这一次,容念依旧第一时间将那把玩具一样的刀,在对方的喉咙刺了进去。
他没有表情,也没什么情绪。
裴酌古的肌肉抽动,但仍旧在笑,在死亡剧烈痛苦的冷汗里撕扯着笑。
容念:“这是我六年级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的玩具。”
裴酌古不笑了,看起来不高兴,但他不高兴的并不是身上的伤,和容念给予的痛苦。
他这种人,不高兴的仅仅是因为容念将别人和他相提并论,不视他为特别,为独一无二。用不知道哪里来的货色,和他放在一起,将他和对方归为一类。
容念:“即便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同类也没有令我感到恐惧,有的只有困惑,和一点生理上的恶心。”
短短的刀刃,一直刺入刀柄处。
裴酌古没有惨叫,他在听。
他捂着伤口,为了听到接下来的话,暂时还不想死。
容念的语速和当初读诗一样,毫无感情而引人入胜。
“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只有一个想法,我的手中应该有一柄刀的,这样我会毫不犹豫。”
裴酌古死了,但容念还在说。
“从那时候,我就带着这个玩具,一直带着。”
新的裴酌古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在容念身后。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们有一样的眼神,毒液一样灼红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恐惧,害怕?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长大吗?年龄,成年人的身体给了你自信?”
攻击,裴酌古先。
这一次谁都没有留手。
“你说得对,你的确在我的噩梦里。你知道在我的噩梦里,每一夜你的结局是什么吗?”
容念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噩梦。”
他按着裴酌古的肩,拔出刀刺入第二下。
鲜血溅在雪白的脸上,他没有反应,只是蹙眉,一点颓败的轻倦。
像黑暗中最纯白的花树,开始颓败。
在上千个噩梦里,容念杀死裴酌古,就像现在这样。
李君不再头疼,也不再惊惧,他静静地望着容念,听着他的声音。
“我的噩梦里,每一天每一夜,令我挣扎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你。”
裴酌古笑着,眨着眼睛,笑容依旧没有一开始的猖狂,甚至有一丝无法理解的茫然。
容念不擅长暴力,身体甚至可以说很差,任何一点过分的刺激,都会让他的免疫系统转而攻击他。
而裴酌古恰恰相反,他很擅长,非常擅长,他是真的杀过人的。
但这一次,容念还是杀了他。
熟练得好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容念平静地:“你当然应该去死,没有任何疑虑。”
“唯一的问题是,你不配。”
裴酌古一怔,又笑了。
听到容念的声音宛如读诗:“你不配我赔上人生,用我换你。地狱,你自己一直待在那里吧,我并不想下去。”
“可你不是,也很想死吗?”裴酌古吐着血说。
容念曾经很想去死。
他是天生的杀人犯。
当他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他第一个试图谋杀的,就是他自己。
他做了无数策划,但都因为无法完美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彻底消失,于是没能死掉。
裴酌古也想要他的命。
似乎一个曾经试图谋杀自己却失败的人,应该将刽子手的位置让给对方,引颈就戮。
或者像李君的噩梦一样,被逼入绝境,从那个天台跳下去。
你本来就不想活。
这样如此顺理成章。
但,“那是不一样的。我,只能被我杀。”
只能是容念自己杀死自己,他不能因为别人而死,他不能被别人杀死,更不能是因为别人而杀死自己。
他只能为自己杀死自己。
因为,只有杀死自己的能力,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不会被任何人剥夺走。
杀裴酌古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但裴酌古死了,他也会死。
就好像诅咒一样,他的命和裴酌古的命绑在了一起。
每一个噩梦的结尾,他都杀死了裴酌古。
比让裴酌古死更难的,是让裴酌古活。
“任何一个噩梦里,你的存在都不是噩梦,因为难以忍受你的存在,杀死你,才是噩梦。”
从以前到那时候,困扰容念的似乎从来都只有一个问题。
他是否要杀死他自己?
九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为了逃避身体上的痛苦,而杀死自己?
十三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找到完美谋杀自己的方式,而杀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