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那忽然很想哭,她别开了头,看向窗外。
外面,周屿来到灵堂,他手里已经没有骨灰盒了,他手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因为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别人看不出来他拿着什么。
他跨过灵堂高高的门槛,身体在地上投下变形而尖锐的阴影。
这个时刻,夭夭的哭声戛然而止。
初阳原本静静站在他爸的空棺面前,下一秒,他跪在了地上。
并不是他想要跪下去,而是……而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力。
尖刀在他背后胸部的位置搅动,大概一秒,两秒,巨大无比的疼痛贯穿他全身。他从未遭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以至于他的神经突然麻痹,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跪在他父亲的棺材前面。
接着,周屿把刀抽出来,双手握住刀柄继续要刺下去,然后他被谁推到了地上。此人力气之大,令他背部被砸得像是裂开了那样疼,他挣扎着翻滚避开压下来抢他尖刀的人,也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明来——
还是明来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着初阳是吗?这个林熠最好的朋友,令他恶心至极的死同性恋!他和初阳凭什么能互相喜欢那么久?而自己却永远得不到林熠的真心?对了,林熠也是一个死同性恋,和慕容衾谈恋爱,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也和女人在一起,然后他们一起瞧不起像他这样的人,看不起他这样的人。
他的平静中带上了一丝怒气,费力把明来拼命要来抢夺的尖刀藏进腹部。
一声女人的咆哮在灵堂里痛苦地响起来。
张阅宁和李辰那都惊了一瞬,张阅宁迅速往灵堂处跑。
明来无法判断刀被周屿藏到了什么地方,他的神智混乱到已经无法思考一切。他眼睁睁看着周屿把刀刺进了初阳的后背,肩胛骨下方两厘米的地方。
就是在他脑海里闪现出尖刀刺进去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自己腹部某个具体的位置袭上来一股温热。好像是血液流了出来。
周屿的刀怎么会在他的腹部?
刚才还看到那把刀在周屿头顶,下一秒它就插在自己肚子里面捅,他的肠肉都要被搅碎了。
他听到自己内部器官嘶嘶地响起来。
然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开始发热了,他流了一大摊血,他躺在血泊中。原来是他自己的血液把他泡热了。
这时周屿把刀抽出去,又捅进来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速度那么快,简直像在发泄。
其实距离初阳被捅过去不到十秒钟,只是因为疼痛把时间拉长了,所以直到明来被捅第五刀的时候明齐和方同才同时压下来。
他们一人拖住周屿的腰,一人抢夺周屿藏在腹部的匕首。
周屿曲着双腿,把自己封闭成婴儿蜷曲着的样子。
这样很容易被人钳制住的,但是他并没有被钳制住,他仍然可以轻松地站起来。
因为明齐放开他去抱住明来了。而方同见他手里还握着匕首就不敢碰他,这个懦夫。
周屿大笑着第三次跨过灵堂的门槛,朝自己放置骨灰的椅子奔跑而去。
外面站着的人都看到了他,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已经把刀扔掉,这次他手里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灵堂内,初阳跪在棺材面前,头磕在棺材身上,一动不动,他的后背汩汩地流着鲜血。
方同跪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双手抻着要抱上去,可是他不敢。
而明来躺在他父亲怀里,一只被血液浸透了的手捧着他父亲的下巴,用尽最后一口气说:“爸,我好累啊。”
不是痛,是累。
苏青已经晕倒在地。
夭夭好奇地打量一切。
明齐握住明来那只红得发黑的手,对他说:“累了,就休息吧。”
明来一直很听话,这次也一样。他在爸爸的注视下,缓慢地闭上眼睛。明齐抬眸看向初阳,三秒后,他把明来抱起来,走过去,把明来放在了初阳身边。
门口拥挤着呜呜泱泱的黑色着装的人群,这时他们终于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了。像是一群非常吵闹的乌鸦,或许它们在讨论,该怎样来形容它们眼里的这样一副画面:
灵堂中,严肃的照片,鲜艳的死亡,两个躺在地上的孩子,一场用死亡来悼念死亡的葬礼。
*
十三岁,张阅宁刚去训练营的时候,他经常看到远方一座山前飘着又高又浓的黑烟。
黑烟滚滚向上,将碧蓝的天空污染成灰茫一片。
他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凝望那些烟雾。
他想,有一天他出去了,一定要去看看那些烟雾底下,到底是什么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