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来也好像生气了,他刚才的语气慌张又很无奈。初阳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不该强迫明来重新和他在一起,不该答应让明来提前来北京,不该买那堆套子证明他们的关系致使他们在大人面前无地自容,不该说那句丧心病狂其实他根本做不到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愚蠢而蛮横,自私且暴躁。但是他无法控制,很多个这种时刻,他的灵魂都是不在的。
他感觉自己,快要烂了。
而另外一边,母子俩就站在狭窄的走廊里。酒店走廊里的光向来是昏暗的,直直垂落,打在人脸上,阴森而寒冷。
苏青已经放开明来,原本牵着明来的手此刻捂住眼睛。她的肩膀微微颤动,配合着捂眼睛的动作,就好像在哭。克制而伤心地哭,无声,却似在纵情宣泄。
就这样站了两分钟,明来还是伸手揽住了苏青,将她轻微搂在怀里,“好了,我错了。”
他安慰妈妈的语气很轻,似鼻息,令人发痒。
小时候自己哭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哄他的。会说“我错了”的动情美丽的妈妈,她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就要反过来哄她。
“千万不能做傻事,好吗?儿子,你不要让妈妈伤心。”
“好,不让妈妈伤心。”
*
第二天初阳是被苏青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但不想说话。苏青还是温温柔柔地叫他起床。
初阳说不用他们送,自己能去学校,而且现在还很早,才9点。
苏青就说:“我们送你过去了还要回来接小明呀。”
意思就是不能让他和明来在一起了,即使只是走在一起,陪着去逛一逛校园都不行。
初阳不应。
苏青也沉默了几秒,但还是很耐心地说:“这是你爸交代我们的,得好好把你送到学校去。”
“他怎么不自己来?”
“还不是你们俩不听话,非要提前来,那我们都在这儿了他还白跑一趟干什么?”
“是这样啊?”
“好了好了,快起床了啊。”
磨磨蹭蹭地,初阳还是让明叔和苏阿姨送了。为了不让明来跟来,他们把妹妹交给了明来照顾,所以走之前初阳都没见上明来一面。
但是无所谓,初阳想,他们可以发微信,可以打视频,等央美开学了之后他就溜过去找明来。给明来正式道个歉,说他不是有意说出那句话的。
他计划得很好,时间也过得挺快,不一会儿明叔和苏阿姨就走了。舍友都还没到,初阳就很认真地整理床铺。
他把宿舍打扫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了之后,终于迎来第一位室友,上海的,跟他用上海话打招呼,叫周小乙。
看到宿舍这么干净,周小乙还挺吃惊。初阳也不含蓄,说是自己扫的,周小乙瞬间上去和他碰肩。俩人对彼此的印象都好,就搭伙儿去吃饭。吃完回来时,剩下的两位舍友也到了。
三兄弟看上去都很正经那种,两个戴了眼镜,也爱笑。
他们一起去领新生物品,然后穿上学院的白色T恤参加新生大会,新生大会完了之后就等着第二天的军训,剩下的时间新生自由安排。
初阳就给明来发微信。
【爱因斯坦·宋:怎么样了?】
聊天界面没有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初阳的心脏好像被手指按压了一下。
【爱因斯坦·宋:你妈怎么说的?】
还是没有回应。
初阳把手机揣回兜里,跨上共享单车,往学堂路骑。
他骑得很慢,要尽可能地避让开大部分还没骑车的学生。
前方就快到学堂路和生命科学院的丁字路口,树梢间撒下来的夕阳毫不偏差地落到他身上。
校园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结束,响起一首钢琴曲,初阳觉得耳熟,大概是某部电影里面的。
优柔却又孤独落寞。
他身后不知道谁按了一下自行车铃声,很近,犹在耳旁。
初阳眯了眯眼,偏眸看去。
张阅宁以和初阳一样的姿势停在那轻薄易逝的光里,单脚踩地支撑着自行车,双手捏住车把,脊背略微弓着,勾出单薄瘦削的脊背线条。他目光略略往下垂,向初阳凝视。
三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出现在初阳面前。平淡的神情,单薄的身体,像风一样,是轻盈的。没有任何目的地到来,掀起初阳的情绪之后再无声无息地离去。
但这次,他们隔得很近。
钢琴曲忽然急躁而沉重起来。
前方学堂路拥堵,大部分骑车的人都停在这个路口。其实周围很吵,但广播的声音足够大,音乐足够激动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钟,上一首钢琴曲结束了,紧接而来的是享誉世界,闻名遐迩,无论哪个年龄无论身处何地或许都听过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