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他的头传来一阵拉扯剧痛!
谢之南被揪住头发往上一拽,他只能被迫抬起头,暴露出那张沾着血迹的脸。
明明被这么打了,他脸上还是什么没表情,麻木得像个死人,眼眶都没红,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继兄盯着他这张脸看了很久,忽然恶意地笑了一下,说:“你妈不要你了。”
这句话的确有效,锋利的刀刃划破伪装,直击他最柔软的腹部。
谢之南的心脏往下一沉,胃里像是吞了一块冷铁一样难受。
他逃避似的闭上眼睛,睫毛在颤,身体也在颤,好像再多说一句,他马上就会彻底死掉。
“你真可怜。”继兄说。
谢之南顶着嘴角的血迹和乌青,默了两秒,他又张开了眼睛,嗓音很轻,如同喟叹,对继兄说:“你也一样的。”
继兄骂了一句操,正要挥拳再打——
踏。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停在巷子口,来人模糊的影子投进巷子里,拖出一道很长的阴影。
两个人扭头看去,看见了一道冷淡干净的少年身影。
或许是看在同班同学的面子上,路过的闻昀救下了谢之南,还把谢之南带回了校外租的房子。
他被安置到客厅,闻昀让他坐在沙发上,但是谢之南没有坐。
他像那种脏兮兮的瘦弱的流浪猫,突然被抓到了人类温暖干净的家里,唯恐自己身上脏污会把这里弄脏,所以他只能很局促地站着,努力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减少自己在这片空间里的存在感。
谢之南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实际上,他在今天都不应该来的,但是…但是……
但是谢之南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所以当闻昀蹲在他面前,很冷淡地问他“你还好吗”的时候,谢之南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微弱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力气再伪装,也无法再逞强,他很不好,的确很不好。
闻昀又问他,能不能自己去医院。
谢之南又摇了摇头。
闻昀没有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谢之南被他这种冷漠的眼睛看了两秒,浑身突然冷却,觉得自己的样子应该很蠢。
闻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和他产生交集呢。
谢之南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他自己回去就好,话还没开口,便听见闻昀说:“跟我来。”
理智在拒绝,但身体却很老实,谢之南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上去。
然后就来到了这座小区,来到了闻昀住的房子。
闻昀进屋找了拿了药水和药膏,见他站着也没说什么,把药塞到了他的手里。
“不用还。”他依旧十分冷淡。
谢之南有点怵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蹭了下鼻子说:“……谢谢。”
“嗯。”
没话可以说了,谢之南知道自己应该走了,但又不知因何,他低着脑袋站在原地,半天没挪动脚步。
不要这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会讨人厌。
谢之南强迫自己开口道别,忽然听到闻昀问:“他经常打你吗?”
谢之南一愣,抬起头看向闻昀。
闻昀目光很平静,从他嘴角的伤口划过,最后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好像很习惯忍耐,他经常打你?”
“……没。”谢之南小声说,“打我是第一次,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不要给伤害你的人找理由。”闻昀说。
谢之南点点头,乖乖地说:“好,他的确挺坏的。”
闻昀:“……”
闻昀觉得他这个同学呆呆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抿着唇沉默了半天,才说:“被欺负了最好还是不要忍耐比较好,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的渠道。”
谢之南蓦地一怔。
他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了几年前,在学校里第一次被继兄欺负的时候。
他的书被撕掉了。
他恐慌地回到家里,在那座宽大的房子里,像个做贼的人,等到继父走了,继兄睡着了,他才敢溜进妈妈的卧室,揪着妈妈的袖角说,他被欺负了。
妈妈只是带着些无奈和愧疚地看着他,对他说,南南,你叔叔现在还很看重这个孩子,咱们不能给叔叔添麻烦,缺的东西妈妈给你钱重新买,你多忍耐一下,好吗?
谢之南向来听话懂事,很体谅人,也很理解人。
他知道自己也不该给妈妈添麻烦,但他的喉咙像被石块堵住了一样,疼得厉害,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好字。
妈妈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模样有点严厉,南南,听话,不要娇气。
啪嗒。
一滴水液溅到了闻昀的手背上,他顿了一下,有点迟缓地抬起头。
谢之南在哭,闻昀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哭,无声无息,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却从眼睛里簌簌滚落,浑圆而滚烫,一滴一滴地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