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季阴雨天,林雨墨趴在桌子上,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脸颊上确是两坨绯红。
萧棠撑着一把漆黑的油纸伞,恰来紫竹林找魏清漪问剑,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醒醒,你师尊呢?’萧棠摇了摇林雨墨的胳膊,将伞面朝她倾了倾。
林雨墨使劲眨了下眼睛,才懵懵懂懂睁开通红的眼睛,眼眶红红的,眼前模糊的很。
她回想着刚才三师尊问她的话,许久,才开口,‘下山了……’
她随手拨了拨自己淋湿的头发,从板凳上站起来,还没走出一步,便摇摇晃晃栽了下去。
‘唉?’萧棠伸出胳膊,用胳膊架着她。她松开伞,伸手探在林雨墨额头上。
发烧了?
萧棠心中一紧,摸上林雨墨的脉,将灵力朝里探去。
不对!是道心不稳!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修个无情道心法竟然能走火入魔!
萧棠扔了手里的伞,抱起林雨墨,点足一掠,朝着偏远的静雪峰奔去。
静雪峰万年来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峰顶之上,悬着一琉璃盏,琉璃盏内盛着冰清的液体,明明是极致的澄澈,却在流转间又似灰色,仿若墨雨飘洒。
萧棠握着琉璃盏,将要给林雨墨喂下,却被一道天光所拦。
‘萧棠,这琉璃盏里装的可是浮屠酒,养在这玄灵山静雪峰几十年,没有掌门的令,你岂能给一个孩童喝!’二长老陆言质问道。
萧棠手腕一顿,垂眼看着琉璃盏内的浮屠酒。
静雪峰上的雪飘飘洒洒,像是柳絮浮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浮屠酒上,浮屠酒内骤然升起一道淡青色的火焰,将那片白雪燃烧殆尽,又在眨眼之间熄灭,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棠捏着琉璃盏,看着林雨墨额头的青筋逐渐泛紫,她沉了沉气,不顾三七二十一,掰开林雨墨的嘴就把浮屠酒喂了进去。
她抱起林雨墨,朝着陆言道:‘你别忘了,这浮屠酒是谁给玄灵山下来的,给这孩子更是理所应当!’
‘擅动宗门之物是我不对,不过酿酒之人又不是死了,我自会前去白帝城再讨一盏来就是。’
说罢,她抱着林雨墨就纵身离去,不再多说废话。
……
林雨墨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松了一口气。
墨云掩住皎月,“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
“林姐姐,林姐姐。”林清露跑着被子,奔着林雨墨的屋进来,“姐姐,我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
林雨墨歪头看着她,敲了敲僵硬的脖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慵懒地点了点头,“你睡吧,我给你守着。”
林清露走近林雨墨两步,伸手拉着林雨墨的手,拉着她一起上了榻。
林雨墨任由她拉着,也没挣扎,她是真的累了,真想睡一觉。
林清露在里边躺着,牵着林雨墨的手,逐渐垂下眼皮。
林雨墨再次拿出羊皮卷对着烛火看,上面都是魔文。
要不拿去问问慕雪薇?
也不太合适,万一这真是传递给她的书信,她觉得有些不妥。
“轰隆——”一声炸响,林雨墨明显感觉到林清露全身一颤,赶紧拍了拍她,直到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平稳,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赖在床板上。
“师姐……”慕雪薇推开门,双脚赤裸的站在门口,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衣衫领口有些凌乱。
林雨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她。
慕雪薇的眼圈泛着些红,是哭过吗?
林雨墨看了一下床榻上的林清露,朝着慕雪薇小声道:“她刚睡。”
慕雪薇一愣,刚朝前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提着裙角的手一紧,将白衣捏了个皱,她朝后小步退着,退出林雨墨的房间,连带着将房门关好。
林雨墨站起身,她知道慕雪薇定然是太害怕了,不然绝不会来找她,她才刚站起身,便被林清露毫无意识的拉住,硬是没能追上去。
原以为紫竹林有个大小姐就够了,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小祖宗。
她现在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唉……
隔了许久,她看了一眼林清露,确认了她没醒,才不动声色地默默拽出手,熄了屋内的烛火,悄悄出了门。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骤雨拍打在地上,浇出一层白烟。
林雨墨站在廊庑下,虽然淋不到雨,但迎面的风带过一层水雾,抚在她身上,将青色的衣衫带湿了一层。
她朝慕雪薇的房里看着,烛火透过窗纸映出来,摇摇欲坠。
她还没睡下吗。
她把手搭在慕雪薇的门上,停顿了许久,也没能推开。
林雨墨很乱,这场雨中,她看不清雨幕外的那棵梨花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