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君瑜哭得更厉害了,好像要将错过的这几十年的眼泪全掉得一干二净。
她精疲力竭,手指扣上裴琅的,摸到书信干燥的一角,觉得那薄薄的信纸实在是太干净了,同浑身血污的裴琅格格不入。
在刺目的血色与纸白里,姜君瑜想,她找到答案了。
“我讨厌你。”她红着眼眶,唇抿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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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兵是在将近子时的时候发现她们的,月色照了进来。姜君瑜痛痛快快哭了很久,有些害怕自己的样子太狼狈,大半个脑袋要塞进裴琅怀里,手指轻微地拽他的衣袖,想要他给自己打掩护。
裴琅没有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低着头垂眼看了她一会,最后觉得她可能是困了,低声和她解释:“我身上脏。”
姜君瑜才不管脏不脏的,总比自己脸好看,于是飞快摇几下头,刚要说话,被裴琅猝不及防地搂住了双腿。
失重感带来轻微的惊慌,姜君瑜低呼,又担心被外面的人说笑,干瞪人一眼,要下来。
裴琅误会,继续说:“只有一只手能用了,你抱紧点。”
姜君瑜实在怕摔下去,纠结几瞬 ,还是没下去,两只手紧紧环住他。
虽然她一开始只是想要个拥抱的。
姜君瑜有些高兴地想:看来裴琅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到,就如同不能听见心声的姜君瑜,也需要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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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的侍从进了又出,来往许多躺,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
失血过多加剧发热,裴琅还在昏睡。姜君瑜身上受的皮外伤,擦破的十指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有点滑稽好笑。
她屈了下十指,自己同自己一问一答。问:裴琅会有事么?
答:他虽然平日里没做什么善事,也不在乎什么功德,但好就好在他有一位才貌双全,心地善良的心上人,心上人会保佑他的,想必不会有事的。
十根手指掺着白纱布,看起来像十个小观音菩萨,姜君瑜觉得自己可以姑且信一下,自己把自己哄高兴了,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正巧看到最后一个太医抱着药箱退出。
“陛下怎么样?”她连忙将人拦下。
“回皇后娘娘,烧已经在退了,明日就会大好,身上的伤处也已经包扎好了,所幸手臂没有伤到筋骨,修养几个月便可大好。”太医深呼一口气,想起血淋淋的伤处,还是有些后怕。
果然没事,姜君瑜闭眼,跟着狠狠呼出一口气,示意对方下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这才空下功夫去看那张信纸。
虽说已经能猜出大抵写了什么,姜君瑜还是大气不敢出,拆封漆印的时候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手都得几乎要将信纸扯破。
果然是福嘉同林长风的回信。
许多年过去,她好像一直待在姜君瑜记忆里,仅靠文字就能叫姜君瑜轻而易举想到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说:“这话我只同你一人说——我先前与你说像极了的巡抚还真是姜大人!我还以为她们一家都……算了不聊这些了。”
她又说:“姜夫人身子好了一点,知竹也新学了好多种糕点,唉,你说槐安能不能平白无故地从京城掉点兵甲过来——没什么,只是你不来这里踏青实在可惜,很漂亮的。”
余下半张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槐安有多么山清水秀,福嘉写得颠三倒四,似乎真的只是用来向人说明槐安有多好,并不是真的很想让林长风过来。
真好啊。姜君瑜想,眼泪把信纸的几个字模糊,叫她有些不舍得,小心翼翼将信纸收起来,最后想等裴琅醒来问问他:槐安这么漂亮,他愿不愿意陪自己去一趟。
第43章
雪下了一层又一层, 渐渐地盖住了院子里的一层鹅卵石。
裴琅握着书简,从窗外看过去,轻声同身侧的侍从吩咐:“雪停了之后扫一下院子的雪。”
十八自小同裴琅一起长大, 性子比较活泼, 知道裴琅的性子,是个敢顶嘴的, 天冷不想干活, 于是小声嘟囔:“主子又不出门,扫雪做什么?”
裴琅这个时候倒是会笑了,微不可查地弯一下嘴角:“怕人过来的时候摔了。”
姜君瑜走路不老实, 高兴了喜欢一蹦一跳, 不高兴了又耷拉着头,不爱看路, 总而言之, 是十分不怕摔的作风。
“会来的那位早就……”十八嘟囔到一半,刹住了, 心说真是天寒,将脑子冻傻了,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寒意, 冰雪一般压上来,他不敢再呆下去,忙不迭往外走:“我这就去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