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点点渗上她的后脊,姜君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将手帕都浸湿。
“姜尚书嗜酒,想必虎父无犬女,你的酒量应当也不差,朕近日得了一瓶好酒,可要试试?”
成景帝问是这样问,却半点也没有要征求姜君瑜的意见,自顾自地喊人上了酒。
没办法,姜君瑜望着杯中的清酒,为难地笑下,刚要硬着头皮喝下去,手指捏着的酒盏就被裴琅轻飘飘地取出。
酒盏小小一个,在他手里看起来小巧玲珑,随时都要落在地上似的。
姜君瑜望着裴琅的动作,一颗心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瞬,酒杯就从他指尖滑落,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酒渍将那块波斯进贡的上好的毛毯染脏。
“阿瑜酒量不加,就不同父皇喝了。”他这样说。
姜君瑜乐得逃过一劫,连忙附声。
成景帝的面色一度变得十分扭曲,叫姜君瑜心跳加速,将要不能呼吸,却只好掉头重新回去。
然而最后,他也只是笑了一下,同人说出去玩吧。
姜君瑜忙里偷闲,连忙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真是奇怪。她想——臣不臣,帝不帝的,成景帝好像很怕裴琅似的。
可是无论是夫子或是君臣,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瑜先回去吧。”裴琅没解释原因,朝她弯了下眼睛,成景帝没有说话,就算默认。
姜君瑜巴不得赶紧走,也不管他叫自己什么了,没有和他唱反调,飞快地推门出去。
最后又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人。
裴琅已然站起,她只能看到若有若无的光线轻微地笼在他身上。
像一团雾,叫她更看不清了。
第32章
宣永十七年的初冬, 久不至雪,土地成旱,极北的大召尤为严重, 百姓苦饥。
成景帝迷信天命, 自觉是天灾,想要早早将事情解决, 以免误了天意, 命钦天监算出北上赈灾之人。
于是姜善中被皇帝一封诏书遣派去了北寒地,姜君瑜因此侥幸解了禁足。
“别闹脾气了,同你父亲说道个别。”姜母招招手, 示意姜君瑜上前。
姜君瑜脸色仍然不大高兴的样子, 显然还在气头上,脚尖点地碰了好几下, 才勉强走上前。
姜善中于是用了点力气拍她的脑袋:“怎么不说话?还记着我前几日禁你足的仇?”
“……没有。”姜君瑜从鼻子哼了一声气, 看起来倒不像没有的样子。
姜善中乐了,眉眼舒展开来, 又慢半拍地揪起,他动动嘴唇,兴许临了离别, 这个时候终于流露出一点慈父的惆怅。
“兴许赶不上你大婚。”
听到这两个字,姜君瑜禁不住下意识皱了下眉,刚要打断就被姜父抢先一步:“你母亲体弱,大喜的日子难免哭哭啼啼,你多劝着点——我们阿瑜当新娘子,自然也不许哭, 大喜的日子。”
“干什么突然说这些。”姜君瑜别过去头,飞快眨眼, 盖住眼眶的一点湿意:“爹老是让我做着做那,我大了,不乐意了,你自己回来劝母亲。”
姜善中抿了下唇,出乎意料的,没有立马接话。
初冬的风凌冽,吹在人脸上,尖刀子割一样难受。
他复而开口:“回去吧。”
然后挺直背,一步步上了马车,如同他以往无数次被差遣一般。
马车在旷野上奔驰得很快,糊成一个小黑点,渐渐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姜君瑜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仿佛刚碰过坚冰,抬手一碰,才发现湿润润的。
母亲的眼眶也发红,姜君瑜怕又惹她难过,别过头,哽着一口气:“娘,我们也回去吧,晨雾都沾我脸上了。”
*
直到重回热闹的京街,姜君瑜才将思绪略微放开。这几日一直没睡好,她倚着厢壁,半点睡意也无,心皱成一团,无论如何剪都没办法完好如初。
马车晃荡停下,她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扶着一旁知竹,下轿子。
姜府在京燮顶顶热闹的坊中,来往的路人不少,一下轿子就能听到铺天盖地的叫卖声,混杂着几句乞儿低语。
“行行好吧,好多天没吃上饭了。”一个乞儿手碰木碗,声音恳切,浑身脏污。
“一边去,别冲撞了贵人。”侍从连忙上前将人支开,他摆手示意,顺手落几枚铜板入碗。
然而叫人瞠目结舌,明明他也没使什么劲,这小乞丐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