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忙活了半宿,眼下坐在这里,醇酒入喉,也顿觉轻松畅快。
心里一直堆压着什么东西,平日里若无其事,他也从不向人表露,只因眼下她在,无需太多的言语,对薛圣而言,堆压的东西也都无声地全部宣泄出来,所以他是打心底里感到愉快。
两人聊说了一阵,薛圣忘记了疲惫,也丝毫不觉困意,反而越聊越精神,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薛圣对苗疆的东西比较有钻研,而新近陆杳又送来一批她精心培育的苗材,袁空青对此感兴趣,薛圣也与她分享了许多。
不管是香道还是医道,其实他们的宗源是相通的,一旦谈论起这些,便有源源不断的话题。
不知不觉,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袁空青抬头看了看窗门外漆黑的天色,起身道:“风雪停了,今夜就聊到这吧。”
薛圣跟着起身,袁空青又道:“今夜有劳薛大夫,薛大夫早些歇着。”
薛圣道:“风雪虽停了,外面却是夜黑路滑,我送家主。”
袁空青道:“不送,这点路无妨。”
薛圣点了盏提灯,袁空青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跟出来相送。
袁空青走了一会儿,地上散落着微光,衬得一地的积雪白得泛暖,还有一前一后两抹影子。
袁空青驻足回头,就看见薛圣也驻足,他提着灯站在不远处。
袁空青一时有些恍然,仿佛眼前之人不是纵横江湖的中年医圣,而是变回了从前那般的楞头小子。
袁空青道:“薛大夫不必相送。”
薛圣道:“你走你的。”
袁空青晓得他这性子,轴起来的轻易劝不动,在这僵持也只会空耗时间。
于是袁空青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薛圣则默默提灯在后照着她回去的路。
两人前后走过迂回的廊下,绕过中殿,直到入后院领地时,薛圣便很有分寸地及时止步。
等到袁空青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他自己方才转头往回走。
那叶长老在薛圣这里观察了一两日,待病情彻底稳定以后,他才叫人把人抬回去。
同时,诊金清单他也列了出来,一并送去长老院里。
第1577章 摊开来说
彼时长老们看见这样一份清单,脸色就是一沉。
叶长老只是在他薛圣那里躺了两天,他便能列出几千两的诊金来,他怎么不去抢?
莫不是看着袁氏家大业大,才狮子大张口?
又或者说,他虽然出手救治了叶长老,但多少有点前尘旧怨在,所以故意抬高诊金?
长老们也没明着说,只是将诊金单子交给袁空青过目。
长老道:“听说这还只是他折半过后的诊金,我袁氏也不是付不起这些钱,只是莫要让人觉得太过容易。”
袁空青看了一眼那清单,道:“可以去前山打听,外来人请他看诊,诊金几何。”
管事上前应道:“医圣给外门人看诊者,重疾恶疾收取诊金高者可达黄金百两,给门内人看诊,诊金折半或以药材折算,一株上好的药材也值几百上千两白银。”
袁空青道:“叶长老前两日送过去时,只剩下一口气,薛大夫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今日听说已可下床走两步,诸位长老觉得薛大夫这救人救得太过容易吗?”
长老们一时不言语。
袁空青又道:“长老们常年久居山中,不闻江湖之事,我却是听闻,薛大夫的药在江湖上有钱难求,而今叶长老从施救到用药皆是薛大夫亲力亲为,还不值这个价?”
族叔道:“他薛圣口口声声说回来报效,我看他分明是回来假公济私的,捞得个名利双收。”
袁空青道:“那怎么叫报效,做牛做马、无偿回馈才叫报效吗?说起名利双收,他在江湖上何时何地不是名利双收?”
她看向那族叔,道:“袁氏待他如何,要做到心中有数。”
族叔感觉被她驳了面子,加之这么久以来心中诸多怨言一直累积,一时愤恨上头,道:“谁人不知,你从来都是偏帮他说话!”
袁空青道:“我为何要偏帮他说话?”
族叔道:“他曾是你收的弟子,哪个晓得你是存的什么心思才收他当弟子!”
长老当即喝道:“住口!”
堂上顿时一片死寂。
袁空青面容未有丝毫变化,神情依旧淡淡,道:“本不欲说起当年,既然现在提都提了,我也不能当做没听到过。”
她道:“当年,我只他一名弟子,却趁我闭关之际将他逼下山去,冠以师门叛徒之名,何也?”
长老们深吸一口气。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就是在山上寂寥枯燥的日子里有个伴儿,但就是这一点微末的乐趣也要被山门剥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