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也不回:“好啦?”
少年走到她面前,身上犹沾着淡淡血腥味。
他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她,对她伸手。
桑念不以为意:
“就这么点儿高,我一下就跳下来了,用不着扶。”
谢沉舟道:
“我要牵你的手。”
桑念一愣,结结巴巴道:
“啊,那、那就牵一下吧,反正今天晚上有点冷。”
谢沉舟耳根泛着红,含糊了一声:
“是有些冷。”
桑念小心伸手,指尖搭上他的指尖。
他用力握住,朝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
树影摇曳,少女身形晃了晃,乘着风飞落,裙摆在空中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蹁跹似蝶。
她扑进树下少年怀中。
他稳稳接住她,一步未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刮过树梢,发出接连不断的沙沙声。
好一会儿,桑念推开他,往后站了一步,低头看着脚尖:
“走吧,该去找初瑶他们了。”
“嗯。”
谢沉舟走在她的身侧,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
小路多年未有人行走,青草绵绵,浅紫色的苜蓿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谢沉舟弯腰想摘一朵,手快要碰到时却又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道:
“我身中妖毒那一日,你进了我的过去梦,早就知道我从前发生的事,对吗。”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桑念只好承认:
“毕竟我们那时候关系……挺不好的,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比较好,就故意瞒了下来。”
谢沉舟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原来,那不是我的异想天开。”
真的有人从天而降,试图救他于水火。
谢沉舟用力闭了闭眼。
那不是一个疯子的臆想。
是真实,确切,存在的。
“不过你后来是怎么逃出去的呀?”桑念问他。
不等他回答,她又补充道:
“你要不想说可以不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
谢沉舟语调平稳:
“我被关在笼子里七年,某一天,我夺过了他手里的刀。”
说到这里,他眸中闪过一点嘲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以为我杀了他。”
“后来,我跳下那条暗河,游了很久很久,成功逃走了,然后我被……”
说到这里,他倏地停下。
桑念没有追问后面的事。
她沉默一会儿,小声道:
“水一定很冷吧?”
“……”
谢沉舟静了静,侧过脸看她,嗓音艰涩:
“嗯,很冷。”
她恍然:“怪不得你手总是冰凉,怎么都捂不暖和。”
谢沉舟别开眼,语气不太自然:
“有人握着就会暖和了。”
桑念:“……蛤?”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执起她的右手,一圈圈绕上她纤细腕间。
桑念凑近了看。
像丝线,但又比丝线更韧些,月光映在上面,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她好奇。
他施法系稳首尾两端,收回手认真端详:
“是琴弦。”
桑念不解:“琴弦?”
他道:
“这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桑念想取下来:
“这怎么行,它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
“你为我抓萤火虫那天晚上,他们都给你准备了礼物。”
谢沉舟道: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要送它。”
“它天生就该戴在你手上。”
桑念犹豫:“可是……”
谢沉舟突然捉住她的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问: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嗯……这个……怎么说呢……”
她和谢沉舟这个关系实在难理清。
说是夫妻吧,好像除了成过亲以外,其他都没到那份上。
还有点莫名的羞耻。
说是朋友吧,你见过哪对异性朋友会这样手牵手月下散步的?
见她没回答,谢沉舟眼神一点点黯下去。
桑念心一横,道:
“我们成过亲,那就是一家人了。”
谢沉舟:“你是说,我是你的家人?”
桑念用力点头:“对。”
“你既然没有家人,那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语气郑重: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我养的六六就是你的六六。”
谢沉舟黝黑双眸渐渐亮起一簇光,亮的吓人。
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天边的月亮,再低头时,弯了眼睫,嗓音含笑:
“你不许骗我。”
桑念也笑:“我从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