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多少个？”
梅筠枫眼皮沉重，仿佛那些沉甸甸的弥漫着血腥味的本色从灵魂中透了出来。
他知道沈青浩在问什么。
“数不清了，有时每次不只是一个，意识模糊不清时，可能也有很多，总共有上千了吧。”
能将梅筠枫逼到意识模糊不清，那会是什么样的规模？
沈青浩终于明白梅筠枫为什么能那么迅速地吸收醉梦花将它收为己用了，早在这次之前，梅筠枫便已经不知道为多少个人编织过离去前最后一个好梦了。
或许还有工业园区那里由梅筠枫亲自带出又亲自解决的数百个畸变体。
只不过，同是造梦，醉梦花造的是挖掘人内心最脆弱之处的梦境，梅筠枫造的是人生路上告别世界的一个圆满梦。
沈青浩记起，工业园区的那位领头的蜘蛛人曾经说过，很多人会在即将完全畸变失控前找到梅筠枫，现在他明白了缘由。
并不只是因为梅筠枫将他们从研究所基地带了出来，更多的是由梅筠枫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时送出一场虚妄但盛大的告别。
送走一个不熟悉的人时，梅筠枫或许会欣慰，因为能送这样被世界残忍对待的一个人一个得偿所愿的镜花水月。
可是当这个人数是上千呢？
如果一个人常年接触某一类型的人，这个人将不可避免地也会在心中加重这一方面的倾向。
如果从这一角度来看，梅筠枫那些在外人看来艺高人胆大、在沈青浩看来隐晦地透露着对死亡的无惧甚至是向往的行为在一瞬间串联了起来。
当梅筠枫为千人送别时，阎王投射出的目光真的还来自于人间吗？
他不由得抱紧了梅筠枫，像是要以此确认怀中清瘦骨感的人是活生生的。
梅筠枫拉住了沈青浩的手，一瞬间周遭变换，又回到了意识深处那长着沈青浩室内装修模样的根据地。
虽然这是梦境，梅筠枫的手也冰冰凉凉的，可那独属于梅筠枫的气息却仍然一瞬间抚平了沈青浩的焦虑。
“这并不是你构造的梦境，而是完全真实的记忆，你要以此强调什么，你又想告诉我什么呢？”
在这里，梅筠枫的头发是家居状态的顺毛，沈青浩的手指从他多情的桃花眼眼尾滑至他鬓角又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他锋锐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下颌骨上
这样俊秀精致的脸，这样清澈多彩的一双眼，这样深不见底的一颗心。
似是万丈深渊，可走进一瞧，却仿佛能分明地瞧见这深渊虽是幽深不可见，可掬起一抔来，居然是清澈透明的。
但当你以为能以一抔知全局时，那幽深而错综复杂的深渊却会明白无疑地表露你的知之甚少与目光短浅。
获准进入梅筠枫的世界，沈青浩觉得自己大抵是正好得到了一张限制区域通行证，而给出通行证的主人正在精密地衡量将什么领域开放给他。
应当不是所谓的完美契合，他们两个又不是第一天有这个契合，而且梅筠枫这种向来从死路中杀出重围的人，大概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所谓宿命论。
这样看来，大抵是在醉梦花设给他的梦境中以及他追到梅筠枫梦境中后。
沈青浩并不觉得自己在梦境中的表现有任何出彩之处，堂堂特级特能者，被困在一级醉梦花的梦境中，只解掉了三分之一，还要梅筠枫亲自进来救援。
论起来，这大抵是沈青浩自担任‘指挥处处长以来打得最有失水准的一仗。
包括在梅筠枫的梦境里，他的存在是作为完全的客观个体，梅筠枫在梦境中向来是清醒的，无论多年前支线的任何走向，里面都从来没有沈青浩的身影。
那么，他唯一能提供的……只剩下了梦境之中以梅筠枫的安全为首要任务的第一准则和当梅筠枫进入梦境时义无反顾跟随的选择。
或者说，登临绝顶、俯瞰众山渺小几乎与神魔齐名的阎王，最令他能够敞开心扉产生期待的难道是一个人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以他为首的选择和追随吗？
梅筠枫穿着家居服，似乎也褪去了一身冰冷与防备，完全将沈青浩当成了半身一样：“研究所基地的覆灭，每一步踩踏的都是如同尹凡这样的无辜者的鲜血。”
沈青浩沉默片刻，梅筠枫在任职行动处处长后杀灭的所有人都可以称之为问心无愧，是那些特能犯罪者罪有应得，但在研究所基地中呢？
他步履维艰，身上肩负着家与国的仇恨与责任，要想彻底除灭这个犯罪组织，只能让自己真正成为战斗室中真正的死斗者，无论对方是否仍然保存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