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院部出来,林杳感觉今日气温又降了些。
据说凌晨的时候飘过零碎的雪花,但这座城市地处南方,雪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水,留不住。
今日除夕,街上没几家饭店开着,林杳只能双手缩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四处碰运气。
没走太远,林杳碰见了一家大型连锁餐饮品牌,名为麦当劳,还开着。
盛云阔吃汉堡肯定没问题,顶饱。柳奶奶当然不可能吃得惯汉堡,林杳就买了一份饭,再加一碗汤。
提着纸袋子回到病房,林杳看见盛云阔靠在病房外的墙上,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见他回来,盛云阔接过纸袋,说了句谢谢。
林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太无力。
于是林杳只能朝盛云阔张开双臂。
盛云阔鼻尖发酸,环住林杳的腰,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埋首在林杳的肩膀处,深深嗅闻着林杳身上的气息,微凉,带着北风的味道。
不知多久过去,盛云阔在林杳的耳边说:
“好了,我充电完毕。你回去吧。”
林杳回到了自己家。
不是家属院的老房子,而是装修之后还没住过几次的新房子。
进门后,林杳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林裕升在厨房里忙活。
他们这边有个说法,不会做饭的男人讨不到老婆,所以林杳家的主厨一直都是林裕升,樊灵只会做基本的番茄炒蛋。
客厅里好几个小孩儿,吵吵闹闹,是林杳二叔他们一家。
新房面积大,所以今年他们说好把老人接过来在这边吃年夜饭。
樊灵看见林杳回来,忙过来询问:“如何了?”
林杳有点累,简单回答道:“盛云阔回来了,在医院。”
“那就好。”樊灵放下心,“晚上你装点饭菜给他们祖孙俩送去,除夕夜,外面买不到吃的。”
林杳应下,又说:“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看出他的疲惫,樊灵也不说要他待客的话,只叫他快去休息。
原本樊灵的意思是,让林杳吃过饭后,再带饭菜去医院。结果林杳饭都不吃,提上装着饭盒的口袋就说要走。
樊灵阻拦他。
林杳却说:“我和他们一起吃。”
樊灵拦不住,看他已经走出家门,不满道:“这孩子,大过年的。”
林裕升劝她:“随他去吧。”
又来到医院,正是除夕夜,林杳听见好几个病房把电视打开了,在看春晚。
好歹有了热闹人气,不再显得那般冷清。
林杳发现盛云阔没在病房里,而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在外面坐着?”林杳走过去,把袋子放在座位上。
盛云阔看他,反问:“你不在家过年跑医院来干什么?”
林杳指着饭盒:“怕你饿死,给你送粮食。”
盛云阔勾唇:“你真好。”
“拿进去和外婆一起吃啊。”林杳扯他衣裳。
盛云阔纹丝不动,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外婆睡了。”
“这么早?”林杳看了眼走廊上黑底红字的时钟,才八点零几分。
“她疼。”盛云阔解释,“医生过来看了后,让护士给她打了止痛,药效刚起来,就睡了。”
林杳了然,在盛云阔身旁坐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盛云阔才开口说:“林杳,我本来是想不惜任何代价救外婆的。”
“无论要花多少,就算是要我去四处借钱,都得治。”盛云阔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握紧。
“但医生却说,外婆年纪太大了,手术和化疗的治疗方案都不适合她。”盛云阔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能吃药,但药物也无法治愈,只是缓解症状而已。”
盛云阔望着林杳:“外婆跟我说,其实她上半年就发现自己咳血了。但因为我要高考,她就没跟我说,甚至没去医院。”
“十月份那次,是因为她太疼了,在家里疼到晕了过去。多亏樊阿姨每天会去看她,才把她送进医院确诊的。”
林杳问:“那外婆呢,她怎么想的?”
“她……”盛云阔垂着脑袋,“她不想待在医院里,说这里消毒水的味道很臭。她也不想开刀,不想化疗。她说她就想回家,还说要去西山墓园,看我妈。”
说到这儿,盛云阔顿了顿,又道:“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所以外婆才一直瞒着我。或者如果我之前再仔细一点,早些观察到她身体不舒服,也不会拖到这个地步。外婆把我养大,我却没能照顾好她。”
林杳心被揪起,按着盛云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对盛云阔说:“不要责怪自己,要怪就怪老天爷,他是个混蛋。”
盛云阔闭上双眼,安然在林杳的肩膀上靠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