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符双手紧张地交握,等到回应的刹那,她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勇敢过:“绝不后悔,除非我不是我。”
如果决定爱你,那么今天开始,既爱你的光辉显耀,也爱你的消沉过往。
殷燃笑了笑,像下定决心似的点头过后,理性的纠结被她抛之脑后。
“那好,”她拍拍肩膀,轻声说,“靠过来。”
阮符脸红之余,没动。
“后悔了?”
“怎么会。”阮符摇摇头,默默照做。
调整姿势枕上肩膀,周身一圈被清淡的木质香包裹。外套落在身上,她心中难得平静。
关于坦白的场景,殷燃试想过无数可能。也许在午后的某家咖啡馆,也许在清晨的画廊……但她始终未料到,最终是在暮色四合的傍晚,在简陋派出所的塑料长椅上,她将那些结痂的伤痕挑开,展露给人看。
四下喧嚣熙攘,只留周身这一寸难得的安谧。
“我家三口人,母亲是护士长,父亲是企业家。”
殷燃语调轻缓,尽可能客观地把故事讲述出来:“父亲在母亲孕期出轨,母亲生下我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后来发展成精神分裂,难以自理。”
十几年的时间,父亲日日不着家,母亲在医院度过,殷燃被两边委托照料的亲戚踢皮球。
殷燃曾在姥姥家度过两年快乐时光,后来姥姥生病,她被带到叔叔家,寄人篱下不好受,她经常不配拥有姓名,听的最多的称呼就是“丧门星”和“那倒霉的小钱袋子”。
好在家中富足,从来不用担心钱。
“小学经历普通,不多说了。上到初一,我得到一套别墅,开始独立生活。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我做饭只会煮面,于是一日三餐都吃面,吃到营养不良。有天,我在体育课上昏倒,那之后就雇了个阿姨帮忙。”
“中考超常发挥,我去了市重点。发觉喜欢同性是高一开学第一天,我被学长表白,却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替他尴尬。高三的夏天,我喜欢上一个高一的小学妹。春天,我长了第一颗智齿。高考结束,我考得不错,但因为毫无目标,于是填志愿去了本地的双一流政法大学……”
“爱上调酒,是因为一部纪录片——Hey Bartender,也因为酒精可以短暂麻痹内心,但很可惜,我千杯不醉。”殷燃笑道。
“去美国那段日子,有甜有苦。师父是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对我很好,师兄师姐也特别照顾我。”
殷燃学东西快,一天的知识半天就能学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跟着师兄师姐四处逛酒吧。
美国的生活纸醉金迷,虚幻如泡影。文化差异,语言壁垒,各类习惯也大相径庭。
总有段时间莫名想家,她翻遍通讯录,却找不到人能倾诉。
于是她只能努力习惯,打碎牙齿肚里咽。
“基本就是这些了。”殷燃没将祝琴和殷寸雄的现状细说,具体说起来,保守估计要两个晚上。
故事平静讲完,阮符良久未发声。
“睡着了?”殷燃悄悄压下心中的一丝慌乱,沉声逗她。
“怎么会……”阮符身体微微发抖,叹了口气,她的眼眶憋得泛红。
原来悲伤到极点是这种感受,想哭,又哭不出来,汹涌泪水困住眼眶,逐渐模糊视线。
共情往往很难。鲁迅曾说世人悲喜不相通,然而此刻,阮符却从殷燃平淡的话语声中清晰感知到汹涌如潮的情绪。
在她蹙眉、停顿时,阮符仿佛闯入了那间狭窄的小屋,扭动把手,门开了,光大片大片扑进房内,她猝不及防地撞进殷燃的漆黑无望的瞳孔中里。
遍体鳞伤,却依然迎着光步履不停。是怎么走过这几年的。
殷燃垂睫,神色稍黯,语气近乎自嘲,却笑问她:“是不是很无聊?”
怎么会觉得无聊。
阮符摇头间,眼泪潸然滑落。
她哽咽着说:“我在想,是谁遇到你却不珍惜,真是脑袋不清醒。”
她嫉妒得要命,又恨又恼。自己这般宝贝的女孩,到别人身边却变得一文不值。
“回忆这些是不是让你难过了,”阮符愤恨想着,又道,“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殷燃揉揉她的发顶,柔声安抚:“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凡世间事,无尽善尽美。天降下苦难,也恩赐她莫大幸运。
从此抛弃过往,只珍惜有你陪伴的当下。
阮符干巴巴应了声,心中五味杂陈。
殷燃前二十三年太苦了,她要想办法给她制造点甜。兴冲冲想了一会儿,困倦袭来,阮符眼皮打架,缓缓睡过去。
没一会儿,“哐当——”审讯室门敞开。
徐宁骂骂咧咧,出来,后面跟着黑衣小偷。大拇指指指后头满脸懊悔的小偷,她说:“恭喜贺喜,拘留1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