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顾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苦涩,情绪像被扎破了口的氢气球。他竟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待了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连零头都多过了他们当年相处的岁月。
“许律。”终于有人来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
大概是察觉到了氛围有些异样,来人视线不露痕迹地从他们之间扫过,也没说话。末了,还是许晟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们这边已经和品宣对接完了。您要是还有事,我们就先去停车场......”
“没事了,走吧。”许晟道,又轻轻叫了顾耀一声,“顾总,我先走了。”
这称呼听他讲来,总是格外刺耳。顾耀轻轻掐住自己的手掌,然而还没开口,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这么急着走干嘛?一起吃顿饭呗。”
顾耀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的同时,终于想起了自己进公司时行政对他说的话,原来是,‘贺先生来了,在您办公室。’
“你们去前台等我。”
顾耀还记得许晟仿佛不太愿意和贺延碰面,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然而真撞上了,许晟似乎也很平静,只是淡淡对下属安排了一句。
“别来无恙啊许律师。”贺延显然是已经提前知道了许晟现在在又启合作的律所任职的事情,专程等着的。
甚至还没等人走远,便开口道,“你说这不是巧了嘛,顾耀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透露一句。我今天一来,听说律所的人也在。上次我来帮顾耀把关,走得急,没遇上。我心说今天怎么也得聊聊。一问,说负责人姓许,再一问......”他说着一拍手,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巧了吗!”
当年的事,顾耀从来没有对宋一杭或者贺延透露过分毫,不管旁人怎样问,也始终沉默地守着所有的秘密。但许晟那时候走得突然,而他自己在那之后从顾家搬了出去,尽管努力不想让身边人看出异样,那段时间回想起来,依然颓废得明显。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愿意说话,除了念书,就是抱着柠檬发呆。
贺延他们多少有过揣测,当面没有对他说过,但猜也能猜到,不管想了些什么,对许晟恐怕都没有好印象。
“你说顾耀也真是的啊。你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们说说。不够意思是不是?”贺延大概是想笑一下,唇角动了动又始终没笑出来,神色看着有点狰狞,“不过也是,你当时走,也没和我们说啊。”
越讲越不叫话,顾耀皱了下眉,反手先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这个举动却仿佛踩着了贺延的尾巴一般,应激似地立刻道:“干嘛?你这是嫌我说话难听,怕别人听啊!那还不是有人做事难看......”
“你说我吗?”许晟终于开口了,语气听不出情绪来。
没想到他能平淡地答出这样一句来。贺延愣了几秒,没找出合适的应对来:“说谁心里清楚!不是,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还真是......”
“贺延!你今天话这么多。”顾耀生硬地转了话题,“你出门的时候,喂柠檬了吗?”
“喂了!”他原本是想转移贺延的注意力,没成想后者答完这一句,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许晟,又转回来看顾耀,怔了一秒,骂了句脏话:“我说呢,你当年是怎么突然要养......”
他额头隐约青筋暴露,好在看顾耀的神色不好,勉强忍住了把剩下半句咽了下去。转而又对许晟道:“怎么样许律师?聚一聚,正巧,一起吃个饭?”
“今天就算了吧。我中午刚下飞机,律所还有些事情没处理。”许晟淡淡道,“还是改日吧。”
“改哪日,俗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这什么事情也不差这一顿饭嘛。”贺延皮笑肉不笑道,“不给面子?”
从小到大,贺延都是情绪完全不会隐藏的个性。但大部分时候,他是好相处的,因为生活一直顺水,没心没肺,家庭环境也不像他和宋一杭那样复杂,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起来的人,不会有太强的攻击性,这是他们能一直做朋友的原因。
所以顾耀当然知道,他今天的咄咄逼人和针对,无外是替自己不平。他是为他好,想要出这口气,可是即便如此,顾耀实在也不愿意让许晟难堪。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好了。”于是他只能截断贺延,“说了不方便就算了,什么饭非得今天吃。”
“你的断头饭!”贺延气不打一处来,骂他道,“宋一杭都在餐厅等着了,庆祝你新项目顺利,你说什么饭!我看你真他妈是鬼迷心窍了。反正一沾上他你就脑子不清醒。”
“你差不多得了。”顾耀皱起眉头来,勉强对许晟道,“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