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官员压抑不住面上的喜色,正要大着胆子请皇帝上前一观,却没有注意到,那白烟越冒越多,几乎浓郁成了实质,刺鼻的气味也越来越重。
大巫皱起眉,似乎是发现了不对,想叫停祝祷。
但已经来不及了。
某一瞬间,火光猛地上窜,将整块石头吞没了进去,随后就是一声沉闷的“啪”!
那块被称为祥瑞的谶石,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裂成了数块。
……
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的进展。祥瑞碎裂,谶言也戛然而止,占卜失败了。
一片死寂中,侍卫手忙脚乱地扑灭了火,无措地对着那一堆碎裂的石头,去动也不是,不去动也不是。
大巫径直略过惶惶不安的官员,神情阴晴不定地上前,俯身将石块拨弄过来——上面雪白的纹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不祥的血色,如附骨之疽,牢牢爬满整块石面。
他低声说了一长串的巫佚语。鸿胪寺官员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两股战战,快要软倒在地上。
见状,朝臣宗亲中传来一阵骚动,皆是在议论眼前的异象的。唯有梁承骁抱臂站在人群前头,满脸瞧乐子的兴味。
萧元征冷眼旁观许久,眼看着无戏可唱了,正要开口终结这一场闹剧。
大巫由巫侍搀起,在侍从紧张的视线中行至高台下,眼睛死死盯着众人簇拥的皇帝,胸膛剧烈起伏,咳嗽了两声,竟是口吐大越的官话。
“天降异象,王运式微。”
“主位……危在旦夕。”
他的嗓音极其嘶哑,声调怪异,不似人言。
但没有人在意这点了。
在听到如此大逆不道言论的瞬间,宫侍就扑通一声跪倒了大片,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去看石阶之上帝王的表情。
像是被慑住了,一时无人作声。
在一片令人胆寒的静默中,高逢的脸色几番变换,最终厉喝道:“大胆!还不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拿下!”
御前侍卫起初有点犹豫,见萧元征默许,方才持武器上前,团团围住了巫佚使节。
即使身陷围困,大巫仍然没有丝毫变化,他逼视着萧元征,神态如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令人观之心生不适。
“无论圣上相信与否——”
“神明启示,窃国者如今正藏在朝野中!”
第3章 争斗
发生了这样的事,宫宴没法再进行下去,没过多久就散了。
巫佚使节和大巫都被押进了天牢,严加看管。目睹全程的人也心惊胆战地装作耳聋目瞎,不敢往外透露一个字。
只是当天大巫的话到底在众人心底留下了一丝痕迹——那块谶石的异状,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怪力乱神之事,多数人还是心存敬畏,回去总忍不住想,万一确有此事呢?
那窃国者指的是谁,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不管朝臣官员私底下如何暗潮汹涌,这都与晋人无关。
那天宫宴结束后,使团作为在场的重点怀疑对象,被看似客气,实则强硬地扣留下来盘问了一番。
无缘无故扣上了一顶帽子,随行的使臣都面有不忿之色,唯有梁承骁十分镇定。
他呷了口茶,眼都不抬:“他们要找什么,由他们找。”
他既然敢这么说,就是笃定对方会一无所获。
果然,半盏茶后,前来搜查的禁卫低声交谈了一番,按着刀让出了可供离开的路。内侍又是客套又是赔笑,将几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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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后,纪闻第一时间察觉了周遭环境的变化,街上往来的行人反常地增多了,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这里的动静。
关上房门后,他低声禀报梁承骁:“楼底下守着的人多了不少,越帝恐怕没有完全打消对我们的怀疑。”
犹豫了片刻,又道:“殿下,可要提前通知郑统领来接应。”
使团此次访越,名为和谈,实则几个主事人都知晓梁承骁的身份。如果遇上险情,最紧要的还是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不必。”
许是宫里的气息太驳杂,梁承骁又犯了头痛的毛病,神色有些发沉,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太阳穴。
周围的随从也紧张地看着他,生怕在这节骨眼上,他们太子爷出了什么意外。
即便如此,梁承骁的语气还是笃定的,毫无深入虎穴的自觉:
“临安的地界内。萧元征不敢动手。”
他此行并未改换容貌,在抵达临安的第一天,萧元征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心照不宣地没有点明。
这几天看下来,越国上下尚且不是一条心。内忧当前,即使怀疑巫佚献礼一事有晋国在背后捣鬼,也不敢贸然跟他们撕破脸面。